“凌晨四點醒來,發現海棠花未眠”——日本作家川端康成作品錄

川端康成 海棠花 日本 文學 細雨流光路 細雨流光路 2017-10-23

川端康成(1899年-1972年),1899年6月14日生於大阪。日本新感覺派作家,著名小說家。

“凌晨四點醒來,發現海棠花未眠”——日本作家川端康成作品錄

川端康成幼年父母雙亡,其後姐姐和祖父母又陸續病故,他被稱為“參加葬禮的名人”。一生多旅行,心情苦悶憂鬱,逐漸形成了感傷與孤獨的性格,這種內心的痛苦與悲哀成為後來川端康成文學的陰影很深的底色。在東京大學國文專業學習時,參與復刊《新思潮》(第6次)雜誌。1924年畢業。同年和橫光利一《不是代》雜誌,後成為由此誕生的新感覺派的中心人物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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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感覺派衰落後,參加新興藝術派和新心理主義文學運動,一生創作小說100多篇,中短篇多於長篇。作品富抒情性,追求人生昇華的美,並深受佛教思想和虛無主義影響。早期多以下層女性作為小說的主人公,寫她們的純潔和不幸。後期一些作品寫了近親之間、甚至老人的變態情愛心理,手法純熟,渾然天成。

以下摘錄川端康成小說等文學作品中的一些或優美、或細膩、或充滿哲思的語言,以供大家品味、欣賞。

《雪國》:

穿過縣界長長的隧道,便是雪國,夜空下一片白茫茫。

黃昏的景物在鏡後移動著。也就是說,鏡面映現出的虛像與鏡後的實物在晃動,好像電影裡的疊影一樣。出場人物和背景沒有任何聯繫。而且人物是一種透明的幻像,景物則是在夜靄中的朦朧暗流,兩者消融在一起,描繪出一個超脫人世的象徵世界。特別是當山野裡的燈火映照在姑娘的臉上時,那種無法形容的美,使島村的心都幾乎為之顫動。

在遙遠的山巔上空,還淡淡地殘留著晚霞的餘暉。透過車窗玻璃看見的景物輪廓,退到遠方,卻沒有消逝,但已經黯然失色了。儘管火車繼續往前奔馳,在他看來,山野那平凡的姿態越是顯得更加平凡了。由於什麼東西都不十分惹他注目,他內心反而好像隱隱地存在著一股巨大的感情激流。這自然是由於鏡中浮現出姑娘的臉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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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種錯覺。因為從姑娘面影後面不停地掠過的暮景,彷彿是從她臉的前面流過。定睛細看,卻又撲朔迷離。車廂裡也不太明亮。窗玻璃上的映像不像真的鏡子那樣清晰了。反光沒有了。這使島村看入了神,他漸漸地忘卻了鏡子的存在,只覺得姑娘好像漂浮在流逝的暮景之中。這當兒,姑娘的臉上閃現著燈光。鏡中映像的清晰度並沒有減弱窗外的燈火。燈火也沒有把映像抹去。燈火就這樣從她的臉上閃過,但並沒有把她的臉照亮。這是一束從遠方投來的寒光,模模糊糊地照亮了她眼睛的周圍。她的眼睛同燈火重疊的那一瞬間,就像在夕陽的餘暉裡飛舞的妖豔而美麗的。

雪夜的寧靜沁人肺腑。

“這樣的日子裡連音色都不一樣啊!”駒子仰頭望了望雪後的晴空,只說了這麼一句。的確,那是由於天氣不同。要是沒有劇場的牆壁,沒有聽眾,也沒有都市的塵埃,琴聲就會透過冬日澄澈的晨空,暢通無阻地響澈遠方積雪的群山。

雖然她自己並不自覺,但她總是以大自然的峽谷作為自己的聽眾,孤獨地練習彈奏。久而久之,她的彈撥自然就有力量。這種孤獨驅散了哀愁,蘊含著一種豪放的意志。

月兒皎潔得如同一把放在晶瑩冰塊上的刀。

生存本身就是一種徒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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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駒子大概也像蠶蛹那樣,讓透明的身軀棲居在這裡吧。

但是,看上去她那種對城市事物的憧憬,現在已隱藏在淳樸的絕望之中,變成一種天真的夢想。他強烈地感到:她這種情感與其說帶有城市敗北者的那種傲慢的不滿,不如說是一種單純的徒勞。她自己沒有顯露出寂寞的樣子,然而在島村的眼裡,卻成了難以想象的哀愁。如果一味沉溺在這種思緒裡,連島村自己恐怕也要陷入縹緲的感傷之中,以為生存本身就是一種徒勞。但是,山中的冷空氣,把眼前這個女子臉上的紅暈侵染得更加豔麗了。

鏡中的雪越發耀眼,活像燃燒的火焰。

這是一幅嚴寒的夜景,彷彿可以聽到整個冰封雪凍的地殼深處響起冰裂聲。沒有月亮。抬頭仰望,滿天星斗,多得令人難以置信。星辰閃閃競耀,好像以虛幻的速度慢慢墜落下來似的。繁星移近眼前,把夜空越推越遠,夜色也越來越深沉了。縣界的山巒已經層次不清,顯得更加黑蒼蒼的,沉重地垂在星空的邊際。這是一片清寒、靜謐的和諧氣氛。 女子發現島村走近,就把胸脯伏在窗欄上。這種姿態,不是怯懦,相反地,在這種夜色映襯下,顯得無比堅強 。

貧寒之中自有一種強勁的生命力。

葉子近乎悲慼的優美的聲音,彷彿是某座雪山的迴音,至今仍然在島村的耳邊縈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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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腳下的河流,彷彿是從杉樹頂梢流出來的。

這笑聲清越的近乎悲慼。

島村彷彿坐上了某種非現實的東西,失去了時間和距離的概念,陷入了迷離恍惚之中,徒然地讓它載著自己的身軀奔馳。

綴滿銀河的星辰,耀光點點,清晰可見,連一朵朵光亮的雲彩,看起來也像粒粒銀砂子,明澈極了。

待島村站穩了腳跟,抬頭望去,銀河好像嘩啦一聲,向他的心坎上傾瀉了下來

島村感到百無聊賴。發呆地凝望著不停活動的左手手指。因為只有這個手指,才能使他清楚地感到就要去會見的那個女人。奇怪的是,越是急於想把她清楚地回憶起來,印象就越模糊。在這撲朔迷離的記憶中,也只有這手指所留下的幾許感觸,把他帶到遠方的女人身邊。

島 村不知怎地,內心深處彷彿感到:憑著指頭的感觸而記住的女人,與眼睛裡燈火閃映的女人,她們之間會有什麼聯繫,可能會發生什麼事情。這大概是還沒有從暮景的鏡中清醒過來的緣故吧。他無端地喃喃自語:那些暮景的流逝,難道就是時光流逝的象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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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的銀河懸在眼前,彷彿要以它那赤裸裸的身體擁抱夜色蒼茫的大地,真是美的令人驚歎不已。

由於天氣不同,要是沒有劇場的牆壁,沒有聽眾,也沒有都市的塵埃,琴聲就會透過冬日澄澈的晨空,暢通無阻地響徹遠方積雪的群山。

玻璃上只映出姑娘一隻眼睛,她反而顯得更加美了。

茫茫的銀河懸在眼前,彷彿要以它那赤裸裸的身體擁抱夜色蒼茫的大地,真是美的令人驚歎不已。

鏡裡映現出披上紅葉的重山疊巒。鏡中的秋陽,明亮耀眼。

對面的層巒和山麓的屋頂在迷濛的雨中浮現出來。

溪中多石,流水的潺潺聲,給人以甜美圓潤的感覺。

她那副樣子,好像是在回顧遙遠的往昔,才忽然坐到島村身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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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的崇山疊巒迷迷濛濛地罩上了一層柔和的乳白色。

這種焦灼不安的樣子,像是夜間動物害怕黎明,焦灼地來回轉悠似的。

白花花的一片銀色,好像傾瀉在山上的秋陽一般。

即使和幽靈同處地獄也能心安理得;隨便什麼時候都能拔腿而去。這就是我,一個天涯孤客心底所擁有的自由。 駒子撞擊牆壁的空虛回聲,島村聽起來有如雪花飄落在自己心田裡。

那種姿態,幾乎使人認為他倆就這樣忘記了所謂距離,走向了漫無邊際的遠方。正因為這樣,島村看見這種悲愁,沒有覺得辛酸,就像是在夢中看見了幻影一樣。大概這些都是在虛幻的鏡中幻化出來的緣故。

這種虛偽的麻木不仁是危險的,是一種寡廉鮮恥的表現。

島村正陷在虛無縹緲之中,駒子走了進來,就像帶來了熱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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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豆的舞女》:

當我擁有你,無論是在百貨公司買領帶,還是在廚房收拾一尾魚,我都覺得幸福。愛像一股暖流滋潤著我。當我失去你,即便面對鳥語花香我也興味索然。一切顯得落寞,虛空。善於感知的心變得遲鈍,甚至無法捕捉自己的靈魂。失去了戀人是悲傷的,更讓人難過的是迷失了一顆心。

山間的路氤氳著霧氣,衣服被濛濛的雨打溼,胸前和雙腳本該覺得冷,背後卻因為疾步而行被汗溼,更因為難耐的情緒而焦躁。初識愛情在這樣年輕的年紀,在這樣如夢似幻的山裡,就註定這是一場足以銘記但是卻不可能結果的感情。

感情這種東西,已經不可依賴,如今世道變成這個樣子。越是有才能的人,感情就越脆弱。

一行人落在我的後頭,只聽見林間送來說話的聲音。舞女肚子撩起衣服下襬,急匆匆地跟上了我。她走在我身後,保持不到兩米的距離。她不想縮短距離,也不願拉開距離。我回過頭去同她攀談。她吃驚似得嫣然一笑,挺住腳步回答我,舞女說話時,我等著她趕上來,她卻依然駐足不前。非等我起步,她才邁腳。小路曲曲彎彎,變得更加險峻,我越發加快步子,舞女還是在後頭保持二米左右的距離,埋頭攀登。重巒疊嶂,寥無聲息。其餘的人遠遠落在我們的後面,連說話的聲音也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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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完全明白了。你最好還是不要下到我的世界來。被我拉出來的人,會被封鎖在深淵的。要不就可怕嘍。我和你來自不同的世界,我將終生嚮往你,回憶你,感謝你。

菊治正像一個被咒語鎮住和墜入麻痺的深淵的人,到了極限,反而感到自己擺脫了那種咒語的束縛和麻痺。猶如已經中毒的人,最後服極量的毒藥,反而成了解毒劑而出現奇蹟。

南伊豆是小陽春天氣,一塵不染,晶瑩透明,實在美極了。在浴池下方的上漲的小河,承受著暖融融的陽光。昨夜的煩躁,自己也覺得如夢如幻。

舞女看上去約莫十七歲光景,她梳理著一個我叫不上名字的大發簪,髮型古雅而又奇特。這種髮式,把她嚴肅的鵝蛋型臉龐襯托得更加小巧玲瓏,十分勻稱,真是美極了。令人感到她活像小說裡的姑娘畫像,頭髮特別豐厚。

舞女從樓上端茶上來。她剛在我面前跪坐下來,臉就臊紅了,手不停地顫抖,茶碗險些從茶碟上掉下來,於是她就勢把它放在鋪席上了。茶碗雖沒落下,茶卻灑了一地。看見她那副羞澀柔媚的表情,我都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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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下了一場暴雨。巍巍群山染上了一層白花花的顏色。遠近層次已分不清了。前面的小河,眼看著變得混濁,成為黃湯了。流水聲更響了。這麼大的雨,舞女們恐怕不會來演出了吧。我心裡這麼想,可還是坐立不安,一次又一次地到浴池去洗澡。

一個裸體女子突然從昏暗的浴場裡首先跑了出來,站在更衣處伸展出去的地方,做出一副要向河岸下方跳去的姿勢。她赤條條的一絲不掛,伸展雙臂,喊叫著什麼。她, 就是那舞女。潔白的裸體,修長的雙腿,站在那裡猶如一株小梧桐。我看到這幅景象,彷彿有一股清泉盪滌著我的心。我深深地吁了一口氣,噗嗤一聲笑了。她還是個孩子吶。她發現我們,滿心喜悅,就這麼赤裸裸地跑到日光底下,踮起腳尖,伸直了身軀。她還是個孩子吶。我更是快活、興奮,有嘻嘻地笑了起來。腦子清晰地好像被沖刷過一樣。臉上始終漾出微笑的影子。

船艙裡的煤油燈熄滅了。船上的生魚味和潮水味變得更加濃重。在黑暗中,少年的體溫溫暖著我。我任憑淚泉洶湧。我的頭腦恍如變成了一池清水,一滴滴溢了出來,後來什麼都沒有留下,頓時覺得舒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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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女就躺在我叫跟前的那個臥鋪上,她滿臉緋紅,猛地用雙手捂住了臉。她和中間那位姑娘同睡一個臥鋪。臉上還殘留著昨夜的豔抹濃妝,嘴脣和眼角透出了些許微紅。這幅富有情趣的睡相,使我魂牽夢縈。她有點目眩似的,翻了翻身,依舊用手遮住了臉面,滑出被窩,做到走廊上來。

我處在一種美好的空虛心境裡,不管人家怎樣親切對待我,都非常自然地承受著。我想明天清早帶那個老婆婆到上野車站給她買車票去水戶,也是極其應當的。我感到所有的一切都融合在一起。 我的頭腦變成一泓清水,滴滴答答地流出來,以後什麼都沒有留下,只感覺甜蜜的愉快。

我跟她下棋,可以不必手下留情,盡情地下,心情是舒暢的。房間裡只有我們兩人。起初,她離棋盤很遠,需伸長些手才能下子。漸漸地她忘卻了自己,一心撲在棋盤上。她那有些顯得不自然的秀美的黑髮,幾乎觸到我的胸脯。她的臉倏地緋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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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都》:

花給空氣著彩,就連身體也好像染上了顏色。

千重子低著頭。水木真一的面影浮上眼前。那是年幼時的真一——描眉,塗口紅,化妝,身穿王朝風格的衣服,坐在祗園祭彩車頂端。不用說,那時千重子也小。

千重子隱隱約約覺察到真一在愛她,她的告白也許是讓自己愛著的人瞭解自己的身世,可是真一卻聽不出來。相反地,使他感覺到她的語音裡包含拒絕他的愛。

像一把寶刀——真一偶爾聽人這麼說過自己的臉,但從千重子口中還是第一次聽到。 每次給人這麼說時,都是心中有一種東西即將熊熊燃燒之時, “寶刀是不砍人的喲,何況這裡又是花下。”真一笑道。

昔日虛空把人吞沒,作為其報應,人又把虛空吞沒,也是這個道理。人把這種虛空吞沒,又把虛空呼出,這被呼出來的虛空,又把人呼了出來,同樣的事反覆循環。現在這樣談論或觀察事物,不知什麼時候會進入虛空而消失,然後又從虛空中出來或觀看或聽聞。誰能知道哪個是真的呢。

“那棵紅得那麼鮮豔的,是什麼樹呢? ” “漆樹。”苗子抬起眼回答。這當,原來用顫抖的手攏起的頭髮,不知為什麼,一頭黑髮突然散開,一直披到後背?。 “ 哎呀!” 苗子紅了臉,歸攏頭髮捲起,口銜髮卡別好,但不夠用,髮卡好像有一些掉在了地上。 秀男看著她的姿態和動作,覺得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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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

一張張誰臉,露出了旅途的倦態,活像一朵朵綻開的小白花……少女們一入睡,臉上便呈現雪白色,顯得更不解風情。道子比這些少女年輕,可她的臉上卻沒有這種稚氣。我只覺得她的睡臉比在車廂裡的每一張睡臉都要標誌得多。這些乘客都是歌山和名古屋的女學生。從總體來說,名古屋的少女頭髮豐茂。朝倉誇獎了其中一個少女。我望了望她,只見她把半邊臉貼在酣睡中的另一個少女的圓潤的脊背上,像摟住車窗似的。這張睡臉,眉毛、睫毛和嘴脣線條鮮明,五官端正,豔麗極了。而且乍看天真得令人憐愛。我急忙緊緊閉上眼睛,在腦海裡清楚地想象著道子的容顏,心裡很是焦灼。假使我不用眼睛直接捕捉道子,我所期盼的清晰的道子,總是不會讓我看見的。

只見道子對著河灘,把臉貼在欄杆上,雙手掩住眼睛。啊,原來是這樣。啊,原來是這樣。我思忖著。她偷偷地哭了。她那種感情感染了我。道子發現我看著她,當即站了起來,走近房間裡。她那殷紅的眼瞼上,泛出了一些微笑,彷彿要把她那確實虛弱的身體偎依過來似的。這種表情,我可以想象到的。

於是,我擁抱著紅彤彤的篝火,凝視著道子在火光映照下的忽隱忽現的臉。在道子一生中,這樣豔麗的容顏,恐怕很難再現第二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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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泉旅館》:

她(阿笑)眉睫深黛,陪襯著兩隻明亮的眼睛。桃瓣形的髮簪像抹過油似的,濃密光滑,斜垂下來。白皙的扁平臉,露出一幅朦朧的睡相……在她這張睡臉上,鑲嵌著兩片蓓蕾般的芳脣和長長的睫毛,像是另一種有生命的東西,鮮明地浮現出來。眉毛未加修飾,自然蓬亂地長著,無論是耳朵、頸項,或是手指,任何一個部分,只要你看上一眼,牙齒就覺得發癢,簡直想咬一口……

她(阿笑)水靈靈的肌膚,宛如一隻瑩白的蛞蝓……令人感到她體態豐腴,沒有一丁點汙垢,柔軟而圓潤,那身脂肪,猶如蝸牛肉,伸縮自如,像是一隻爬行動物。

(阿雪)雖說都是梳桃瓣的髮簪,可她是住在城市附近的海邊溫泉街,又是在藝妓館裡當傭人,她那頸後的髮簪顯得特別妖豔。藝伎的早熟和海邊姑娘的健美融成一體,集中在這個姑娘身上。臉頰紅似蘋果,在線條分明的雙眼皮的陪襯下的兩隻圓圓的眼睛,輕佻地轉動著。山村裡罕見的——這句老話,誰都會覺得新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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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未眠》:

我常常不可思議地思考一些微不足道的問題。昨日一來到熱海的旅館,旅館的人拿來了與壁龕裡的花不同的海棠花。我太勞頓,早早就人睡了。凌晨四點醒來,發現海棠花未眠。

發現花未眠,我大吃一驚。有葫蘆花和夜來香,也有牽牛花和合歡花,這些花差不多都是晝夜綻放的。花在夜間是不眠的。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可我彷彿才明白過來。凌晨四點凝視海棠花,更覺得它美極了。它盛放,含有一種哀傷的美。

花未眠這眾所周知的事,忽然成了新發現花的機緣。自然的美是無限的。人感受到的美卻是有限的,正因為人感受美的能力是有限的,所以說人感受到的美是有限的,自然的美是無限的。至少人的一生中感受到的美是有限的,是很有限的,這是我的實際感受,也是我的感嘆。人感受美的能力,既不是與時代同步前進,也不是伴隨年齡而增長。凌晨四點的海棠花,應該說也是難能可貴的。如果說,一朵花很美,那麼我有時就會不由地自語道: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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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美人》:

人與人之間的厭惡,夫婦之間的最有切膚之感,實在令人生畏。假如它變成憎惡,那就是最醜陋的憎惡了。

人是不斷消失在過去的日子裡的。

也許人世間的習慣與秩序,使他們的罪惡意識都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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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四景》 :

秋天也是從腳心的顏色、指甲的色澤中出來的。入夏之前,讓我赤著腳吧。秋天到來之前,把赤腳藏起來吧。夏天把指甲修剪乾淨吧。 初秋讓指甲留點骯髒是否更暖和些呢。秋天曲肱為枕,胳膊肘都晒黑了。 假使入秋食慾不旺盛,就有點空得慌了。耳垢太厚的人是不懂得秋天的。

《花的圓舞曲》:

我處在一種美好的空虛心境裡,不管人家怎樣親切對待我,都非常自然地承受著。我想明天清早帶那個老婆婆到上野車站給她買車票去水戶,也是極其應當的。我感到所有的一切都融合在一起。 我的頭腦變成一泓清水,滴滴答答地流出來,以後什麼都沒有留下,只感覺甜蜜的愉快。

“凌晨四點醒來,發現海棠花未眠”——日本作家川端康成作品錄

《重逢》:

原先富士子豐滿圓潤,現在驟然消瘦了,只有眉睫深黛、眼角細長的眼睛,還在不自然地閃動著亮光。從前那道彎彎棗紅細眉是用黑裡透紅的眉墨描畫過的,如今也不再描畫了。臉上的脂粉,只是輕抹淡施,那張臉顯得扁平和特別蒼老了。肌膚白皙,頸項處有點發青,露出了一張乾淨的臉。頸項的線條,直落胸口,允許著深沉的倦意。她甚至懶得把秀髮梳成波狀的髮型,腦袋顯得很小。一副十足的寒酸相。

《純真的聲音》:

一切藝術都無非是人們走向成熟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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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

櫻樹對寒冷非常敏感,櫻葉彷彿想起來似的飄落下來,帶著秋天隱約可聞的聲音掠過了潮溼的土地,旋即又被風兒遺棄,靜靜地枯死了。

《美的存在與發現》:

風雅,就是發現存在的美,感覺已經發現的美。

《不滅的美》

我彷彿只有腳離開現實,遨遊於天空中了! 自殺而無遺書,是最好不過的了。無言的死,就是無限的活。 死亡等於拒絕一切理解 人是不斷消失在過去的日子裡的 美,一旦在這個世界上表現持來就不會泯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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