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作曲家陳其鋼、指揮家餘隆:用世界音樂語言講述中國哲學'

""著名作曲家陳其鋼、指揮家餘隆:用世界音樂語言講述中國哲學

作曲家陳其鋼(左)與指揮家餘隆的對話,像“五行”一樣相生相剋。

作曲家和指揮家的對話竟是這樣的“畫風”。

作曲家:我認為火是柔軟的,溫暖的。

指揮家:我更希望火是能燙到人的。

作曲家:只要有機會,在音樂會現場,我都願意和觀眾說兩句話,我的心情你應該能理解。

指揮家:我真不理解,好的作品是不需要用語言說的。老想著把自己給觀眾看,這哪兒是作曲家,當演員算了。

作曲家:不能這麼說,你在臺上不也讓觀眾看嗎?

指揮家:觀眾看我背後,看不見我臉啊!

作曲家:我們的生活很孤單,必須一個人,否則什麼事都做不了。

指揮家:這點我很羨慕你。我必須和幾百個人一起工作,不可能一個人對著鏡子劃拉。你是受到上帝眷顧的。

作曲家:再過30年,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作品在世界上能不能留下來。

指揮家:你想多了。別人的作品留下來肯定因為他的比你好,你想辦法讓作品永遠不被別人超過,不就完了。

【環球時報記者 張妮】這些自然呈現的段子,出現在北京的一場新專輯發佈會中。水一樣溫柔憂鬱的作曲家是陳其鋼,北京奧運會開幕式主題曲《我和你》詞曲作者、張藝謀《歸來》《金陵十三釵》等電影的作曲者。火一般熱烈滾燙的指揮家是餘隆,中國愛樂樂團藝術總監、上海交響樂團音樂總監,被《紐約時報》譽為“中國古典音樂屆最具影響力的人物”。可以想象,相識17年的兩人如何一邊爭執一邊彼此欣賞合作到今天,又經歷了怎樣的相生相剋才完成這張中西方音樂對話專輯《Gateways》(中文譯名《門道》)。作為上海交響樂團建團140週年紀念,這張集結中國、俄羅斯作曲家作品的交響樂專輯由環球音樂旗下DG廠牌面向全球發行。對於由此引發的如何用交響樂表現中國文化等話題,作曲家和指揮家分別以冷靜、熱情的風格向《環球時報》記者闡述了各自的觀點。

悲與喜就像球的陰陽兩面

環球時報:新專輯的四首曲目中,您的《五行》和《悲喜同源》佔據兩席,且蘊含著鮮明的中國哲思。在您看來,中西方哲學最大的區別是什麼?

陳其鋼:中國哲學是玄學,西方哲學是思辨,完全不一樣。中國古典哲學更多講究實用,而西方古典哲學更講究一個人對世界觀的提升,也是不同的。

環球時報:如何通過交響樂表達中國哲學內涵?東西方文化交融如何做到沒有違和感?

陳其鋼:“五行”屬於中國古典哲學的通識。用音樂來表達時,並不是說我要告訴你這是土,這是水,而是表達水、木、火、土、金之間互相關聯的關係和狀態。你必須在整個創作過程中考慮到整體線條和結構,有軟有硬,有高亢有柔弱。我從最柔弱的水開始,最後結束於最強的金,讓這個曲子達到自然的效果,這是一種綜合考慮。如果只思考哲學問題,這個曲子很難表達。它是既要考慮實踐,又要考慮精神的作品。對於“悲喜同源”,我想通過音樂講述,悲與喜兩件事永遠連在一起,就像球有兩面,一個陰面一個陽面。人生、世界都是有悲有喜的。

餘隆:“悲喜同源”更準確的譯法是痛並快樂著,在被折磨的過程中體會到一種愉悅和快樂,這是中國哲學的一種理念。一支中國樂團在世界級平臺錄製音樂,必須要考慮中國音樂的傳遞。這張唱片在全球推出,就是希望開啟世界對中國文化、中國作曲家、中國曲目、中國樂團的瞭解。且不說世界範圍的東西方文化差異,即便中國的南北文化交融有時都存在問題,何況東西方文化交融?我想,文化交融不是說一定要把大家扭在一起,更多的是一種包容和理解。老子講,最具力量的是水,水碰到一個石頭會繞過去,它能包容你,也能淹沒你。真正的力量來自於包容性和寬容度,這才是文化真正的力量。

交響樂團已不能分中國外國

環球時報:中國作曲家及其作品的整體水準和影響力目前在國際上處於什麼位置?西方文化的強勢格局會改變嗎?

陳其鋼:沒有你(中國)完全可以。當然,沒有他(西方)也可以。我覺得不談影響力,就談作品的質量、藝術家的質量,就對了。莫扎特之所以偉大,並不是因為他是奧地利人,而是因為他是莫扎特而已。中國作曲家如果偉大,也就是具體到這個人的這個作品。如果說這個人的其他作品都不行,只有這一個作品還行,那就是這一個作品偉大。我們經常會強調一種同類的精神,但在藝術領域,我認為這種精神不存在。西方的強勢不是說想強勢就強勢,是通過它幾百年沉澱變成的一個現實,在短時間內很難改變世界文化的格局。我們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作品認認真真做好,而不要有太多功利的考慮。

環球時報:有多少中國音樂作品能達到世界一流水平?

陳其鋼:這我真的不知道,只有將來才知道。其實所有的作曲家都認為自己的作品是最棒的,他也必須這麼認為,否則沒辦法創作,這個職業本身就很痛苦。我曾說過一個笑話,作曲家是“活死人”。指揮家活著的時候,大家給他過生日。而作曲家活著的時候沒人理。

環球時報:交響樂對中國人來說是舶來品,如何把別人的東西在演給別人時體現自己的特色?

餘隆:我認為這是悖論。就好像說,中國220伏的電和外國220伏的電有差別嗎?我們今天開車,不能說給外國車加汽油,碰到中國車就拿點酒精灌進去,因為汽油已經是標準化產品。你去參加婚禮,總得穿得整整齊齊的,不可能穿個大褲衩,這是大家對文明的共識。對交響樂團來說,它已經不能分為是中國還是外國的東西,只有專業和業餘的差別。今天已經是全球化時代,很多東西不能單純地區分這是西方的或東方的,都是人類文化的結晶、人類共同的財富。我們現在經常說講好中國故事,用什麼方法講特別重要。我認為,我們用一種世界性語言闡述中國故事,可能比僅僅在小範圍內說一個自娛自樂的中國故事更有說服力。

中國音樂市場最缺哪一“行”

環球時報:面對不同文化,如何才能真正講好中國故事?

餘隆:我們需要換位思考,如何讓這個故事被另一個國家、另一種語言的人聽懂並感動。最糟糕的情況是不思考也不做任何研究,以為只要我講中國故事,你必須聽著。事實上,你講的故事必須要達到一定藝術高度,才能讓大家體會到中國文化的博大精深。像陳其鋼的作品通過不同的演奏形式、不同的樂器來表現中國文化,真的是達到了藝術的至高境界。不管東方人還是西方人,美的傳遞是相通的。你要講述一個美的東西,首先得真的認為它是美的,而不是把一個不是很美的東西強迫讓人接受。

環球時報:如果把中國的音樂市場比作“五行”,您認為最缺哪一“行”?

陳其鋼:年輕的追星族瞎追,太年輕,啥都不懂。

餘隆:我認為中國音樂市場在版權意識上還需要加強。我理解陳老師的意思是,一些年輕人混淆了文化和娛樂的概念。上世紀50年代,我們開過掃盲班,去那裡是學識字的,不能說是學文化的。同樣,文化和娛樂也有差別。我最近看一篇文章說,現在資訊發達,從業餘到專業的區別,遠遠大於從無知到業餘的區別。的確,你稍微搜索一下,很容易就從無知變成業餘,甚至變成貌似專業的業餘。但從貌似專業的業餘到真正的專業,是要翻過一座山的。不能說似懂非懂、假裝明白,就說我是專業的。不對,這事沒過去。從1到10甚至到90都很容易,但從90到100這個特別重要的環節很多人跨越不過去。你一定要尊重從90到100的跨越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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