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土司制度始建於元朝，鼎盛於明朝，是當時朝廷任命少數民族貴族為世襲地方官的制度，貴族首領稱為土司。目的是實施“以夷制夷，以蠻治蠻”的管理政策。

據《明史·土司傳》記載，這些土司多數分佈在雲南、貴州、四川、廣西，最多的時候，全中國竟有近千位土司。他們可以保留自己的軍隊，全權統治屬下百姓。

土司制度曾經有益於朝廷的管理。但它內部等級森嚴、刑罰野蠻，對所屬人民擁有隨意生殺予奪的權力，具有很大的弊端。

於是，明朝後來對土司實行“改土歸流”，把他們從少數民族獨立管理逐漸轉變為官員制管理。到了清朝的雍正、乾隆年間，大部分土司已歸流完成。解放後，全部土司歸流完畢。“土司”從此成了中國歷史上的一個特定稱謂。

2015年，第39屆世界遺產大會上，中國一座名為老司城的古城遺址，與貴州、湖北的土司城遺址，聯合申遺成功。世界對中國土司文化很感興趣，而作為現代中國人，我們對“土司”也充滿了好奇。

第五屆矛盾文學獎作品《塵埃落定》，講的就是一個藏傳麥琪土司家族最後一代的管理、權力爭奪以及衰微。

作者阿來是藏族人，自小生活在漢藏交融的地帶，對當地的文化人情與風雲變幻都洞察深刻。這本小說文風清冽，直白無贅，充滿了少數民族的野蠻氣息。

2003年，由《塵埃落定》改編的同名電視劇在成都電視臺直播，由曾飾演國內版《笑傲江湖》裡林平之的李解主演。

電視劇固然豔麗奪目，但畢竟是瞬間的浮光掠影，要充分感受土司文化，還是品讀原著，方得真滋味。

我是誰？我在哪？

《塵埃落定》的主角，是麥琪土司酒後所生的傻兒子二少爺。因為他在家族中排行第二，而且自小就被認為是傻子，所以他的大哥不擔心他會與自己爭奪土司繼承人的位置。

然而，在二少爺語言表達障礙的外表之下，卻有著一顆澄明的心。他每天早上都要問兩個傻乎乎的問題——“我是誰？我在哪？”這在所有人的眼中，就是弱智的明證。

但是從另一個角度看，這是由於二少爺內心崇尚淳樸自然。他心底純淨無有掛礙、無所算計，無意爭權奪利，因而每天都是新的開始。

電視劇《塵埃落定》中，李解飾演的二少爺

隨著年歲的增長，二少爺經歷了男女之事，見識了父親統治手段的殘忍，意識漸漸開明。他的父親麥琪土司從他的話語中，敏感地覺察到傻兒子深藏的智慧。

於是，土司決定讓兩個兒子進行繼承人競爭，將他們分派到領地的兩個地方，去處理與其他土司之間的關係。

大兒子野勁十足，信奉勝者為王。只要能夠奪得槍火與女人，他就興奮莫名，對其他土司步步進攻。武力征服，是他的宗旨。可是，誰會坐以待斃呢。大兒子遭遇火力頑抗，衝突變成混戰，一直處於膠著中。

而二少爺卻完全相反，他並不想以暴力取勝，甚至是沒想過取勝。他只是看到從其他土司來的求食物的饑民，心生惻隱，當即開倉派發糧食。

每個人心中都有桿秤，即使是認定自己生來就被派到某個主子手中做奴隸的人。饑民感動於二少爺的善心，歸順於他。

通過這次競爭，麥琪土司對傻兒子刮目相看，大哥對這個弟弟頓起戒備之心：難道他一直在裝傻？

電視劇《塵埃落定》中，范冰冰飾演二少爺的妻子

爭當土司繼承人，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跟隨你的人

土司制度的管理層級分明：

土司是首領，住在朝廷封授的“官寨”；

土司身邊有活佛、僧侶、管家、衛兵，他們為管理的運轉提供保護與意見；

土司之下是頭人，也就是將領地劃分區域，區域的管理者被稱為頭人；

頭人手下分別有十幾戶到幾十戶百姓，他們絕大多數是奴隸，而且生來就是奴隸，並且代代為奴；

只有極少部分人擁有經土司特赦的自由人身份。

行刑人

無論哪種人，在土司眼中，都只是螻蟻。土司要殺死誰，根本不需要理由。

如果只是手起刀落，被殺人的腦袋就骨碌碌滾在地上，那算非常仁慈了。對奴隸進行挖眼、割舌等等殘忍的刑罰，是土司受之於天神的權力，沒有人敢反抗。

外來的一名西方傳教士，因一言不合就被土司割舌兩次：

“被割下的舌頭扔出去，在天空中劃出美麗的弧線，然後順利被久候多時的野狗接住了。”

土司的奴隸中，有一種人專門幫土司做這種事，他們被稱為行刑人。他們的職位由土司賦予，並且和土司一樣，也是一代傳一代。行刑人自小就開始目睹各種虐殺，精通各種刑具的用法。

電視劇《塵埃落定》劇照

二少爺身邊有一個小行刑人跟隨著，他們的情誼已經超乎主僕。二少爺的善良同樣吸引著其他一些親近的人。本來他們的世界就是一起玩耍、出遊。

但是，當二少爺顯示出智慧，被大哥視為競爭者時，性質就產生變化了。有人問那狂妄的大哥：如果你當了土司，會殺掉弟弟嗎？會殺掉弟弟的母親嗎？會殺掉弟弟的玩伴嗎？

答案是肯定的。

無奈，想到了追隨自己的一干人，二少爺心中大喊：我要當土司！

女色、罌粟與梅毒

麥琪家族的男人對女色，常常與愛情無關。一切總是來得直接、熱烈，卻又因為過於狂熱而無法久握。麥琪土司如此，大哥也如此。

麥琪土司看上了自己手下頭人的妻子，毫不在意地就處死了這個頭人，霸佔了他的妻子。但是狂熱之後，土司就將女人棄如敝履，不復過問，任由她自生自滅，就像她從來沒有出現過那樣。大哥繼承了父親的無恥，毫無愧疚地勾引了弟弟的妻子。

這種混亂並不限於土司家庭內部，而是整個領地都充斥著這種野蠻的邪魅。女人能利用的只有自己的色相。儘管如此，色相對她們的人生來說，仍然毫無助力。

電視劇《塵埃落定》劇照

只有在二少爺身上，才能見到領地裡面少有的善良與溫柔。但那有怎樣，該毒辣的時候，他也是不動聲色得讓人驚心。

麥琪土司曾種植罌粟賺了許多銀子，其他土司看在眼裡，也跟著種植。就在其他領地種植罌粟時，麥琪土司已經改種麥子了。這一步棋讓麥琪家族比其他家族強盛得多。

這是一種謀略，但到了二少爺的操作，就變成了在領地興建妓院，邀請其他土司前來，給他們送姑娘，傳染梅毒。

原來人的身份一變，心底的顏色也只能跟著變了。

電視劇《塵埃落定》劇照

然而，人類的陰鷙鬥不過時代的變遷。女色、罌粟、梅毒，在紅色漢人的槍火下，都必將消弭。逃逸或是戰死，自殺或是歸流，土司家族的每個人都走上了自己選擇的路。

天上鷹飛，地上血滴，無論是地震還是內外鬥爭，揚起的塵埃飛舞過後，始終要飄然落定。

世上從此再無土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