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的二嫂

長江 計劃生育 太湖 小孫說故事 2017-04-07

我的朋友秦君說起他的二嫂時,嘖嘖稱讚不已。我們不知道他二嫂有多麼了不起,就請他說說他二嫂。秦君說:

那年我離家出走,我二哥打電話叫二嫂到無錫梅園的基建工地上把我領回去。我不肯走,我二嫂扯著我的耳朵邊就一直把我押回到江北平原的老家。基建工地上的人驚詫不已,他們說這女人怎麼這麼有力氣啊。秦君說,我二嫂確實有力氣。我二嫂不僅有力氣,她的作派也與別人不一樣。

我二嫂還在孃家做姑娘時,就是一個好莊稼把式。那時還沒分田到戶,還在大集體。割麥子時,面對著滾滾滔滔的金黃的麥浪,二嫂和社員們一字兒排開。在二嫂的倔犟的鐮刀下,她前邊的麥子跟著麥秸稈一起結成的堅固無比的聯盟紛紛土崩瓦解,一一臣服在她的腳邊。二嫂把社員們甩在後邊有好幾丈遠。挑麥把時,二嫂並不比男社員挑得少,男社員一次能挑二十梱麥把,二嫂一次就能挑二十梱麥把。在夕照晚霞中,二嫂擔著兩邊如山峰樣的麥把走在蜿蜒曲折的田塍上的靚麗的身影至今都銘刻在二哥的腦海中。二哥說,夕陽中,兩邊聳立起兩座山峰,二嫂婷婷玉立在山峰中,把他的眼球都拔去了。

二哥念念不忘的還有二嫂在燦爛的陽光下微笑的臉龐。二嫂長得好娟秀美麗的,一頭烏黑的頭髮齊脖頸剪得齊斬斬的,那額前的一綹劉海飄呀飄的撩得二哥心發癢,二嫂的一張容長臉兒眉清目秀的,兩頰上還生有兩個酒窩兒。二嫂一笑起來,整個臉龐都顯得生動無比起來了,那酒窩兒就盪漾開來,臉上像塗上了一層指甲花一樣的暈紅色,真的比鮮花還要美麗啊。二哥就是看見了二嫂的笑靨如花的臉龐後在心底裡愛上二嫂的。

二嫂的額角上汗珠滾滾,二嫂的粉紅色的春秋衫上泛出了鹽漬般的霜花。二哥給二嫂遞過去一條毛巾給二嫂擦汗。那毛巾是白毛巾,但已經不雪白了,染了那麼多的汗漬,倒有些成了灰色的了。二嫂羞紅了臉,說,這麼髒,誰要你的毛巾擦汗!二嫂嘴裡雖這麼說著,但還是微低著頭把毛巾接過去擦了擦汗。二嫂不敢看二哥。二嫂後來跟她的閨密說,那人太臉厚了,賊眼翻翻的,直盯著人看,把人的心都瞧慌了。閨密說,怕是你愛上他了吧,要不我給你說去。二嫂說,誰愛上他了,瞧他那死相樣子。閨密格格大笑,說,嘴上說不愛,其實心裡早就愛上了,明天就給你說去。二嫂格格地笑著去格支閨密的胳肢窩,閨密笑得花枝亂顫,二嫂也笑得亂顫花枝。後來閨密果然去跟二哥說了,二哥便請媒人到二嫂家提親,一說就成。

二嫂嫁給二哥後,第一年年底就生下了我的侄女兒芹芹。那時,大哥在姜家村的第五生產小隊當隊長,雖然實行了分田到戶聯產計酬的生產模式,但隊長還是有些權力的。有一次大哥到二哥家喊人開全隊生產成員會議,二哥在無錫打工,不在家中,二嫂問她能不能去。大哥說,男人才能去,女人嘛,比男人少了半斤東西,不能去的。大哥跟二哥為分祖上遺留下來的家產鬧了矛盾,大哥有時說話就會帶些怨氣,這次也不例外,口氣中含有蔑視二嫂沒有生男孩的意思。不僅如此,他的口氣中還有些輕薄的成分在內。

在農村,跟人說話什麼都能說,唯獨不能嘲笑人家沒有生男孩,說人家沒有生男孩就標誌著這家人缺了後了,斷了祖宗的香火了,比扒了人家的祖墳還要讓人傷心難過。二嫂當時心裡雖然很氣憤,但她還是很強烈地壓制住了,她並沒有發作。二嫂立即打電話叫二哥從江南的基建工地上回來,說是有天大的事情要辦。二哥回她說,正忙著呢,再說,還有一個月工資沒拿到手。二嫂在電話裡嗔二哥說,天殺的,你就知道忙,忙,忙你的骨頭,有比生兒子還要重要的嗎?快些回來,不然我馬上到工地上揪你耳朵邊回來。你敢不聽我的話,以後甭想上我的床,上了床也甭想沾我的邊兒了。

二哥平時很聽二嫂的話的,一聽二嫂的召喚,還不是立馬就馬不停蹄地回來了!二哥一回來,二嫂就拿出錢讓二哥去買了一艘大水泥運輸船。二哥和二嫂乘著這艘運輸船,乘風破浪過了長江,一直到了無錫的太湖上。二哥和二嫂白天給人家運輸石頭、磚頭和水泥以及麵粉糧食什麼的,晚上就在船艙裡做著創造男孩的偉大的生物工程。晚上的工程比白天的活兒還要光榮和艱鉅。

二嫂臨走前,我拉著二嫂的手,說,二嫂,你不要走嘛,你不聽,我不給你帶芹芹。二嫂說,君兒乖,二嫂生完男孩後就回來了。我跟你二哥走後,你和你爸就住到我家,家裡什麼東西都給你們用,好多著呢。要聽話哦。人嘛,不爭饅頭,就是要爭口氣啊。還有,你不要跟爸爸治氣,要學會幹活。媽不在了,爸爸心裡也很苦的,你要體諒爸爸。你學會了幹活了,等有時間,二嫂給你找個媳婦兒,這小日子不就過起來了嗎?再不要發生上次離家出走的事情了,讓我知道了,不把你的耳朵邊兒撕下來,我就不是你二嫂。聽到了沒?我跟二嫂說,聽到了。二嫂,祝你生個大胖小子回來!二嫂說,那是一定的!二嫂說著,用手撫弄了一下我的頭髮後,就跟二哥一道登上船出發了。二嫂這人其實蠻好的。

一年後,二嫂果然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回來了,但是二哥家的房子卻被鄉計生辦拆掉了,理由是二哥二嫂偷偷地到無錫去加入超生游擊隊,雖然二哥二嫂成了光榮的革命戰士,但他們乾的事情卻很不光彩,不僅超生了一個大胖小子,而且連超生罰款都不交給計生辦,長此以往,計將安在?沒有票子,就拆掉他們的房子,看他們還敢再生孩子。

二嫂說,不敢再生孩子了,有了一個女孩一個男孩,已經足夠了。房子雖然被拆掉了,但我們再不會被人家說斷子絕孫了,我們的胸膛挺起來了。房子拆了還可以再蓋啊,生兒子可耽誤不得,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那個店了。二嫂抱著我的侄兒到了大哥家,她說,大伯,現在我家既有大男人,又有小男人,還可以去開會嗎?大哥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到今天都沒有回答二嫂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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