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吧裡,我和葉子藏身在黑色的角落。不大的方桌上除了一盞燈,便是零零散散的酒瓶子。
葉子身前的酒杯,泛著藍色光暈,我嚐了一口,辣的我嗓子熱了一陣。果然,烈性的瑪格麗特不適合我,唯有手裡的長島冰茶才是最佳。
儘管我知道長島冰茶並不會影響我,我還是小口小口地品嚐著。在經歷好幾瓶科羅娜以後,我的胃發脹,已經灌不了多少了。
若不是葉子心情不好,我也不會來到這裡。今夜,她是主角,我是配角。我所做的,只有陪伴和傾聽。
“落池,謝謝你。”葉子晃動著杯子,淡藍色的瑪格麗特在我眼中跑來跑去,邊緣的檸檬片在杯沿顫了顫。
我搖了搖頭,“說什麼呢你?”
“麻煩你了,若是我醉了,還得送我回去。”她輕笑出聲,轉瞬,又神色悲傷,“早知,我就不該去招惹他,喜歡一個人怎麼能把自己弄丟了呢?”
她兀自說著,我耐心聽著。
直到周槽安靜了許久,她低著腦袋,輕聲道。
“落池,你有喜歡的人嗎?”
我望著遠處的駐唱歌手,思忖著這個問題。
“有。”我的嗓子因太久沒說話而喑啞,但這回答,已經足夠離我不到一米遠的她聽清。
有的,不然那些至今仍保留的書信算什麼?不然每年又怎會百般期待他的來信?
“落池,喜歡一個人的前提是,喜歡自己。我希望你一直記得這一點,千萬別像我一樣迷失了自己。”
“葉子……”安慰的話還沒說出,她便打斷了我,“來,喝酒。”
我握著酒杯和她懸在空中的藍色碰撞了一下,發出輕微的“當”。
不到半小時,杯中的酒就被她喝了個乾淨。我搖了搖頭,酒能這樣喝嗎?真是個傻姑娘。
“我喜歡你啊,你為什麼就不喜歡我呢…哪怕…一點點也好啊……”
卑微而無力的話語自醉酒的她口中吐出。這幅模樣,像極了曾經的自己。
可是葉子,你知道嗎?你喜歡他,你還能走近他的身旁,而我,已經沒有靠近他的資格。
—2—
將葉子送回去安頓好,再回到家中,已經是凌晨兩點過。
我打開房門,室內一片黑暗,沒有開燈,我徑直走向沙發,倒在上面。盯著黑夜中的天花板,再一次覺得喜歡一個人好難。
張愛玲說,喜歡一個人,會卑微到塵埃裡,然後開出花來。
葉子,葉子,你卑微如此,你的喜歡能開出花來嗎?
祝福吧,反正,我的喜歡是不會了。
從我第一次遇到顧西城,我就知道,我和他不可能。
他是天之驕子,而我,卻是隻醜小鴨。他閃耀奪目,我黯淡無光。
我遇見他時,才九歲。我用兩年的時間喜歡上了他,與其說喜歡,不如說是暗戀和敬仰。把所有的欽佩與歡喜都埋藏於心,因他一點點動作而害怕半天。
每一次換座位我都忐忑不安,坐他前面,我膽戰心驚,坐他後面,我小心翼翼。我像個偷窺狂一樣,偷窺著他的所有,他的朋友、他的學習、他的樣子、他的字。
有一回他的課本落在我手裡,本子印著他醒目的字體,“顧西城”三個字大方又霸氣,我忍不住用手指摩挲了一下,就被朋友逮住,連帶著本子也歸還給了他。而我的那句“我還沒看夠”也哽在喉嚨間,沒有機會脫口。
接下來的日子,我拼命練字,為得只是有朝一日能有一樣和他比肩。
朋友見我努力的樣子也沒說什麼,只以為我當初是喜歡他的字。她不問,我也不說。我是喜歡一個人,進而才喜歡上他的一切。
時間匆匆而過,我繼續我的小心思,可我眼裡的少年卻消失不見。
—3—
我翻箱倒櫃,終於把藏在書架裡的盒子尋了出來。
盒子裡,裝滿了世界各地的明信片,還有來自遙遠地方的書信。
每一年如此,每一次節假日如此。
每一次的明信片和書信,我都視作珍寶。
我再遇顧西城時,已經二十有二,在一個我熟悉他卻陌生的城市。
我早已褪去了當初的灰色外套,高傲地儼然是一個公主。
我們慢慢熟稔,到最後無話不說,除了那句我喜歡你,我們都不曾開口。
我明白,他只不過,是不喜歡我罷了。
如果他喜歡我,他怎麼捨得我一個人在下大雨的街口等待?如果他喜歡我,他怎麼能在和我約會的時候獨自扔下我?如果他喜歡我,怎麼會讓我在深夜一個人回家?
我很多時候都在想,是不是我太驕傲、我太堅強,所以讓他有了錯覺,以為我無所不能、無所畏懼?
我是換了一張皮,可皮下包裹的心,卻一如既往,驕傲又自卑,可憐又可恨。
我曾暗自把這個城市的每一條街道熟悉,只求有一天,能牽著他,吃遍每一條街的美食。
我帶他吃過飯,只是,他牽著的人,不是我。他向他懷裡的女子介紹我說:吶,這是我哥們。他向我介紹他懷裡的女子說:這是我女人。
多麼諷刺!
顧西城,難道你就一點也看不出來我喜歡你嗎?難道你就一定要在我瘡痍的心上撒鹽嗎?你到底有把我當過真心朋友嗎?
這是我當時內心的發問,卻礙於面子坐下了身。看著他們在我面前柔情蜜意,我心如刀割,可我能怎樣,除了幾次三番跑到廁所,收拾狼狽的自己,我還要鼓足好大的勇氣才能回到飯桌上。
朋友說,你還回去幹嘛?我回答她:我是請客的人,得從頭到尾。
她大罵傻子,那你知道他會帶人來嗎?
我搖了搖頭,不知道,當然是不知道。早知道,我又怎麼會給自己挖坑跳。
“落池,他,不就是你給自己挖的坑嗎?”朋友的話一針見血,直戳我心口。
他,就是我給自己挖的坑,而至始至終,往下跳的人都只有我一個。
—4—
明信片上的風景,都是我渴望卻未曾去過的。書信上的內容,也永遠是“落池,我在某某地方,安好”。
兩年前,自那頓飯以後,我對他說,“顧西城,我不想見你了”。
他很聽話地沒有出現在我面前,卻是換了一種方式存在。
我手機號未變,住宅地址未變,所以他能千里迢迢給我寄來書信。
從第一次到現在,除了清明節,每一箇中國節日,他都不曾錯過。我也從最初的詫異變成了後來的等待。
恍然間,自己已經二十六歲,到了該結婚的年齡,卻不曾再遇上一個心動之人。
顧西城是真的殘忍,他的世界只給了我冰山一角,卻要在我心頭霸佔。他明明已經從我身邊消失,卻還要在我的生活裡留下痕跡。
我將明信片和書信拿在半空,一個角都默契朝下,我按下右手拇指,“啪”一聲,黃色的火焰噴湧而出。
我看著手中的東西,一點點被燃燒,再一點點成為灰燼,胸口被壓著的那塊大石也漸漸鬆動。真好。
八點半,我收拾好行李,拖著行李箱離開了我居住了幾年的房子。
關上門的那一刻,我知道,我還關上了一條路,一條顧西城通往我心底的路。
慵懶的太陽光撒在我身上一角,我順手把先前拔下來的手機卡一拋。
再見了,顧西城。
我們,後會無期。
作者:暮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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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簡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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