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裡的端午節,曹雪芹埋了三個大悲劇

曹雪芹寫紅樓,在情節設定上,擅長寓悲於喜的寫作手法,這一點我們從元宵節元春省親一回文字可知,這樣一件潑天喜事,被曹公寫成了暗伏大悲的悲劇,令人心驚。

同樣的手法,曹公在元春省親之後的那年端午節,再次上演。這年端午,元春從宮裡傳出旨意,“叫在清虛觀初一到初三打三天平安醮,唱戲獻供……”。

打平安醮本是好事,意為求取平安,但圍繞這個端午節,卻埋伏了三個大悲劇。

紅樓夢裡的端午節,曹雪芹埋了三個大悲劇

第一、元春端午節禮賞賜有了分別,暗示寶黛愛情悲劇

寶黛釵三人的愛情、姻緣是紅樓夢裡的一條主線,在元春端午節禮賞賜出來之前,一直雲山霧罩,寶黛之間也矛盾不斷,甚至曹公對於寶釵落選的隱晦寫法,也讓很多人摸不著頭腦。

偏偏在這年端午,元春藉著節日,終於對釵黛二姊妹有了分別。這一點從節禮可明顯看出,眾姊妹的節禮寶玉和寶釵的一樣,黛玉同三春的一樣,這是一個明顯的信號。

這裡有兩個疑點:其一,很多人被回目裡“薛寶釵羞籠紅麝串”的文字所誤,一直認為寶玉寶釵比黛玉多出的是紅麝串,其實並不是。

從原文可知,寶釵寶玉比黛玉等人多出的是“鳳尾羅二端,芙蓉簟一領”這兩樣物品皆是床上用品。襲人口中的“林姑娘同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只單有扇子同數珠兒”,這裡的“扇子同數珠兒”就是“上等宮扇和紅麝香珠”,多版本皆同。

其二,很多人納悶,元春自幼入宮,也只在元宵節回家省親一次,釵黛二人應是第一次見,可能都沒說幾句話,更談不上了解,為何時隔不久,就差別對待了?

也許很多人忘記了,在元春省親之前,賈璉和王熙鳳的對話中曾提到一件事“如今當今貼體萬人之心……故啟奏太上皇、皇太后,每月逢二六日期,準其椒房眷屬入宮請候看視。”

也就是說,生活在後宮的元春,每月有幾次見到孃家人的機會,作為母親且是誥命夫人的王夫人,自然少不了進宮看女兒。母女見面,自然少不了家常,更少不了關於寶玉的話題。

從寶玉遭魔魘一回我們知道,賈寶玉在元春省親這一年,是十三歲,在古代來說,這個年齡正是從少年到成年的轉變期,是可以議定婚事的了,且寶玉又是元春親自教導的,所以王夫人若提及此事,想必還會提到釵黛二人。

元春自然會明白母親在擇媳上的考慮,加上此時寶釵落選,且年滿十五,亦可以自由婚配,所以元春的端午節禮,很大程度上,應是王夫人影響的結果。

也正是這年端午前後,金玉良緣終於浮出水面,這“金玉良緣”有兩種解釋,一則是指寶玉與寶釵,一則是指寶玉與湘雲。

關於寶玉與寶釵,原文多處提到,黛玉對寶玉說:“我很知道你心裡有‘妹妹’,但只是見了‘姐姐’,就把‘妹妹’忘了。”寶釵亦有感知:薛寶釵因往日母親對王夫人等曾提過“金鎖是個和尚給的,等日後有玉的方可結為婚姻”等語,所以總遠著寶玉。

關於寶玉與湘雲,皆因清虛觀金麒麟的出現,這個金麒麟是張道士引出的,且他見了賈母就要為寶玉說親,很是蹊蹺。後文黛玉也因寶玉得了麒麟,生恐二人做出不才之事,所以心中又多一層顧慮。

兩件事在端午前後出現,也就難怪寶黛之間會大鬧一場,之前二人因晴雯不開門的誤會剛解開,這裡又因元春端午節禮的區別與金麒麟的出現,讓二人再生嫌隙,而寶玉也再次摔玉。

寶黛這場矛盾鬧得很激烈,最終驚動了賈母。老人家急的抱怨說:“我這老冤家是那世裡的孽障,偏生遇見了這麼兩個不省事的小冤家,沒有一天不叫我操心。真是俗語說的,‘不是冤家不聚頭’。幾時我閉了這眼,斷了這口氣,憑著這兩個冤家鬧上天去,我眼不見心不煩,也就罷了。偏又不咽這口氣。”自己抱怨著也哭了。

這段話不簡單,因為曹公正是在此下讖,暗示寶黛愛情悲劇,即後文賈母死後,寶黛愛情也跟著破滅,彼時王夫人做主,寶玉娶了寶釵,黛玉淚盡而逝。

我們還知道,寶玉的通靈玉有三大作用,一除邪祟,二療冤疾,三知禍福。前八十回裡,只應驗了一次除邪祟,即寶玉鳳姐遭魔魘一回,療冤疾我以為應是指寶黛愛情,賈母說二人是小冤家,可知,黛玉死後,寶玉應大病一場,生命垂危,此時通靈玉再次應驗。

紅樓夢裡的端午節,曹雪芹埋了三個大悲劇

第二、賈母領銜去清虛觀打平安醮,暗示賈府敗落結局

紅樓夢裡惟一一次全府出動聲勢浩大的活動,即是端午節去清虛觀打平安醮,因為是賈母領銜,所以當日“榮國府門前車輛紛紛,人馬簇簇。”“賈母等已經坐轎去了多遠,這門前尚未坐完。”可以說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盛”。

但越是這樣熱鬧非凡,富貴異常的景象,越是不長久,一如元春省親。秦可卿託夢王熙鳳交代後事時,曾多次提到“水滿則溢”“登高必跌重”“盛筵必散”‘瞬息的繁華,一時的歡樂’等語。

這一回,曹公就通過賈珍在神前拈的三齣戲,為我們提前埋下了賈府敗亡的種子,這三齣戲分別是《白蛇記》《滿床笏》和《南柯夢》。

《白蛇記》說的“是漢高祖斬蛇方起首的故事。”即當年漢高祖劉邦在芒碭山斬蛇起義,後來坐了天下的故事。這個故事看似與賈府無關,其實它暗示的正是寧榮二公當年隨先皇打天下的故事。

焦大醉罵一回,曾提到“只因他從小兒跟著太爺們出過三四回兵,從死人堆裡把太爺背了出來,得了命”“你祖宗九死一生掙下這家業”“二十年頭裡的焦大太爺眼裡有誰?”由此可知,當年的寧榮二公隨先皇打天下,亦是勞苦功高,所以才得以加官進爵。

這裡說的“寧榮二公”也即是冷子興演說榮國府一回提到的賈演賈源兄弟二人,從其名字隱喻也可知,他們即是賈府演義的源頭。

《滿床笏》說的唐朝名將汾陽王郭子儀富貴滿門的故事,原故事出自《舊唐書·崔義玄傳》,講的是崔神慶家族的故事,這裡不考證,只取其意。

笏即笏板,古代臣子面見天子時手持的工具,將所要奏報的重要事項都寫於笏板上,以防遺忘,笏板多為玉、象牙或竹所制。

所以,滿床笏的意思就是笏板放了滿滿一床,隱含意即是指滿族皆在朝中為官,形容富貴異常、繁華到了頂點,甄士隱解讀的好了歌裡的第一句即是“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

因此《滿床笏》這齣戲,毫無疑問,暗指的是寧榮二公被封為國公之後,賈府迎來了它的鼎盛時期,這是賈府最繁華的頂點,主要時間段應在賈演賈源至賈代化賈代善這兩代人身上。

但紅樓夢開篇時,這兩代人皆已作古,賈府已非往日,冷子興開口就說,“如今的這寧、榮兩門,也都蕭疏了,不比先時的光景。”所以賈母聽聞這齣戲第二本上的時候,隱隱就覺得有些不悅,因為富貴來得快,去的也必將迅速。

《南柯夢》取材於戲曲賈湯顯祖的《南柯記》,說的是一個叫淳于棼的人,在夢中被招為駙馬、南柯太守,加官進爵,權傾一時,最後被逐的故事。

淳于棼在夢中,經歷富貴繁華、驕奢淫逸的一生,醒來後萬境歸空,如夢方醒,這即是南柯一夢。我們再看紅樓夢本身,最終“落了片白茫茫大地一片真乾淨”,又何嘗不是一場大夢?

賈寶玉神遊太虛幻境,其實即是曹公設計的另一個版本的“南柯一夢”,且此夢亦是賴寧榮二公之靈所託而成,但寶玉卻是個痴兒,執迷不悟,無論是仙曲,還是美酒,又或者是美人,皆不能警其痴頑。

這其實也預示著賈府的必將敗落,因為子孫後繼無人,“安富尊榮者實多,運籌謀劃者無一。”其實曹公在第一回裡,就已經下了讖語。

一僧一道曾言:那紅塵中有卻有些樂事,但不能永遠依恃,況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魔’八個字緊相連屬,瞬息間則又樂極悲生,人非物換,究竟是到頭一夢,萬境歸空。脂硯齋批曰:四句乃一部之總綱。

賈母聽了第三本戲後“便不言語。”她之所以如此,正因為是“神佛要這樣,也只得罷了。”的無奈,其實,睿智的她何嘗感覺不到家族的日薄西山?只是自己已無力改變。

紅樓夢裡的端午節,曹雪芹埋了三個大悲劇

第三、馮紫英家宴出現的青樓女雲兒,暗示湘雲真正結局

細心的讀者會發現,馮紫英家宴上,出現了有頭無尾的人物雲兒,這也是紅樓夢前八十回裡出現的唯一青樓女。

原文說:(寶玉)見薛蟠早已在那裡久候,還有許多唱曲兒的小廝並唱小旦的蔣玉菡、錦香院的妓女雲兒。大家都見過了,然後吃茶。

從後文情節可知,這個叫雲兒的青樓女子,與寶玉、馮紫英等人並非第一次見面,彼此是非常相熟的,所以她連寶玉身邊的大丫鬟襲人都知道。脂硯齋批語說:雲兒知怡紅細事,可想玉兄之風情月意也。壬午重陽。

也就是說,寶玉和青樓女雲兒是非常熟悉的,而我們也知道,史湘雲也是大家眼中的“雲兒”,則賈母清虛觀打醮一回,說道金麒麟時,明確提到“是雲兒有這個。”且後文緊接著史湘雲就出場了。

曹公為什麼偏偏安排一個青樓女子與出身高貴的史湘雲重名呢?我想,這是隱喻了湘雲結局的。青樓女子云兒關於女兒悲愁喜樂的第一句即是“女兒悲,將來終身指靠誰?”這話套用在無父無母跟隨叔叔生活的湘雲身上,又是多麼貼切。

而且我們還知道,寶玉與湘雲自幼曾在一起生活過幾年,而她跟襲人關係也極為要好,每次進賈府,第一個找寶哥哥,第二個就是襲人姐姐。再看這個青樓女子云兒,除了跟寶玉熟,還知道寶玉身邊的襲人,這不就是曹公在影射湘雲嗎?

87版紅樓夢大結局時,將史湘雲的結局設定為“船妓”,我想亦是綜合了湘雲判詞、曲詞與曹公的諸多讖語暗示所得出的。

端午節與元宵節、中秋節等節日一樣,本是喜慶團圓的節日,但曹公卻偏於這繁華歡樂之時下悲讖,一個好好的端午節,暗伏三大悲劇,細思令人悲切。

作者:夕四少,歡迎關注我的頭條號:少讀紅樓,為你講述不一樣的名著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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