違約(現代故事)

蔡升晏 紅燭憶傷 2019-05-10
違約(現代故事)

超級保姆

林發達開了家大公司,自己是董事長,老婆葉妮是財務總監。他們有個獨生女叫林靜,今年參加了高考,成績不錯,考了個“一本”。按照之前林靜提出的要求,林發達和葉妮必須帶女兒出去玩一個月。

錢沒問題,時間上也沒問題,有個小問題是,家裡的保姆剛辭工了,他們還沒來得及找新保姆。現在,一家人將要外出了,六百多平米的大別墅沒人照料不行。尤其是,小狗“瑪莎”是一家三口的大寶貝,但不能帶上它一起旅遊,丟在家裡一個月沒人問,回來的時候還不成了狗肉乾了啊?

林發達決定去找個保姆,他來到家政公司,張經理熱情地接待了他。林發達說:“我需要找一個臨時性保姆,一個月的活。我的要求保姆素質要高,要絕對服從我們的安排,不折不扣地按照我們的要求辦事。”

張經理信誓旦旦地說:“沒問題,我們公司介紹出去的保姆,都有這樣的素質。我知道,像您這樣的大老闆,家裡都是值錢貨,傢俱清一色是達芬奇的,一顆釘都值幾百塊錢。如果保姆手腳不乾淨,偷個手提包就成萬元戶了。”

林發達並不理睬經理的奉承,板著臉說:“咱要求的條件苛刻,給的報酬也高。符合條件者,一個月的工資是一萬,公司的報酬另計。”

張經理臉上樂開了花,拍著胸脯說:“我把公司的鎮店之寶拿出來奉獻給您。我向您推薦的保姆叫劉嬸,我公司的超級保姆,曾經到市長家做過,一百個放心,一萬個滿意。明天我就叫她到您家裡去,您面試面試。”

第二天,劉嬸來到林發達家裡。劉嬸四十多歲,清清爽爽慈眉善目的,林發達一家人一看就比較滿意。經過一番身份驗證後,林發達決定,錄用劉嬸做他家的臨時保姆,當日就上班。

林發達領著劉嬸在別墅轉悠著,交代著相關注意事項,他指著家裡的擺設說:“劉嬸,我們走後,你搞衛生時,一定要注意,所有的擺設不能有絲毫的移動。”

劉嬸有些納悶,林發達解釋說:“我們家的擺設都是經過風水師指點而放置的,移位了,風水也變了,財氣運氣也散了。明白了不?”

劉嬸點點頭,說:“我明白了,東家你放心,我能讓家裡的擺設一動不動,還能讓它們乾乾淨淨。”

林發達“嗯”了一聲,領著劉嬸來到寵物間,指著在午睡的瑪莎說:“瑪莎是我們家的寶貝,我們走後,最不放心的就是它。所以,你一定要嚴格按照我們的要求照顧它,早晚帶它去散步,一日五餐要做到定時定量,狗糧要到專賣店買,一律要進口的。具體細則,我寫在紙上了——你認識字不?”

劉嬸說認識。

林發達又說:“還有一條鐵律,就是絕對不允許除你之外的第二個人來我們家。絕對不允許!實話實說,我這麼要求是怕外人來到我們家後順手牽羊,心懷叵測,也怕生人的氣味影響了瑪莎的健康。哎,這寶貝身體一直不怎麼好,不能經風受雨的,操心啊!”

劉嬸說:“東家,這些我保證都能做到。”

林發達說:“你保證不管用。我家裡一共有十幾個攝像頭,全天候開機,可以說你的一舉一動都會被錄下來。如果你有任何一條違規行為,不僅工資全無,而且,我還要追究你的違約責任。”

劉嬸說好。隨後,雙方簽字畫押,這事就這麼定了。

驚喜變麻煩

林發達一家人外出後,劉嬸正式上班。她不折不扣地按照主人的要求做。事務不多,也輕鬆。想著一個月能掙一萬塊錢,劉嬸時不時地幸福地傻笑著。有了這一萬塊錢,女兒上大學的學費就齊了!

一晃,二十天過去了。劉嬸把林發達的家侍弄得完好如初,光亮如新。瑪莎也被劉嬸養得精神頭十足,有事沒事就纏著劉嬸玩。劉嬸也喜歡上了這隻漂亮的寵物狗,空閒的時候就抱著它,和它拉家常。劉嬸嘮叨著老家的山山水水,嘮叨著她的女兒。劉嬸的女兒叫龐欣欣,今年也參加了高考,也上了“一本”線,志願都填了。現在一家人都提心吊膽地等通知書呢。

瑪莎似乎聽得懂劉嬸的話,眨巴著眼睛靜靜地聽著,劉嬸嘆氣時,它就用小腦袋撫摩著劉嬸的手,像是在安慰劉嬸。

這天晚上九點多,劉嬸給瑪莎洗完澡,又把家裡家外檢查了一遍後,準備休息。這時,她的手機響了。劉嬸一看,是女兒打來的。她趕緊接聽了電話,劈頭就問:“丫頭,通知書來了?”

龐欣欣在電話裡調皮地說:“媽,你猜猜?”劉嬸按捺住“噗噗”狂跳的心跳,說:“傻丫頭,我怎麼猜得出?”

“那我就把通知書拿給你看?”龐欣欣說。

劉嬸估摸著通知書來了,心裡放下一塊大石頭,她嗔怪著女兒說:“傻丫頭,說什麼話?你在家裡,我在城裡,你手有多長啊,拿給我看?”

龐欣欣“嘿嘿”一笑說:“媽,我就在林老闆家門口,你快過來接你寶貝女兒吧。”

“真的?你就在門口?”劉嬸驚訝地說,“你怎麼不早打電話給我?”

龐欣欣又是“嘿嘿”一笑,道:“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我想給媽媽一個大驚喜!所以,我不打招呼地來了,到你們公司找你,才知道你老人家在這裡,這不就趕來了?”

“就你鬼點子多!站著大門邊別動,媽去接你。”掛了電話,劉嬸高興得腳下生風,一溜小跑地來到別墅區的入口處,看見女兒,一把就抱緊了她。

母女倆有說有笑打打鬧鬧地回到家門口前,龐欣欣剛要跨步進門,劉嬸心裡忽然“咯噔”一下,她想到了和主人的約定——任何外人都不能跨進林發達家裡的。

“丫頭,別進去!”劉嬸一聲斷喝,嚇了龐欣欣一大跳。

“為什麼?”龐欣欣不解地問。

劉嬸走到女兒身前,尷尬地攔住了女兒,隨後,把和東家約法三章的事情說了。

“哼!什麼破規定,簡直就是不平等條約‘二十一條’!有錢人就這麼牛嗎?”龐欣欣不高興了,撅著小嘴,嘟囔道。

劉嬸開導道:“端人家的碗,受人家的管。有錢人的事,咱們想不通,只能按他們說的做。”

“媽,按你的意思,我今晚要在這裡站一個晚上了?”龐欣欣的聲音大了起來。

劉嬸無言以對,沉默了好半天,說:“丫頭,要不你先回去找個旅社住下,明天一早,媽媽去市裡買狗糧,就去找你。”

“媽!”龐欣欣大聲地說,“拜託你老人家清醒一點,這裡是郊外,離城裡十幾裡地呢。我為什麼搞到八九點才來,不就是沒公交車嗎?周圍連個小旅館都沒有!”

劉嬸這才回過味來,沒錯,這個別墅區建在半山腰上,周圍其他建築物很少,現在快十點了,讓女兒一個人回城裡,太危險了。

龐欣欣說:“媽,讓我進去吧,我保證不會亂動。要不,我牙也不刷,澡也不洗,就摟著你說說話還不成嗎?我保證他們不會發現有外人進來的。”

劉嬸說:“丫頭啊,我也想摟著你說說話啊。可是東家的家裡都是攝像頭,他們回來是會看錄像的。”

龐欣欣倔強地站在那裡,眼睛裡溢滿了委屈的淚水。“媽,那你說怎麼辦吧?”

屋外的動靜,驚醒了瑪莎,它跑出來,看著劉嬸和龐欣欣,似乎看出來龐欣欣是劉嬸的女兒,它親熱地用嘴巴拽著龐欣欣的褲腳,拉她進屋。劉嬸吆喝了一聲,瑪莎乖乖地鬆開龐欣欣,來到劉嬸旁邊。

天氣像三歲孩子的臉,說變就變。一道刺眼的閃電閃過,隨即,一聲沉悶的炸雷響起,接著,豆大的雨點砸了下來。雨點砸在劉嬸龐欣欣和瑪莎的身上,兩人一哆嗦,瑪莎也大驚小怪地叫了起來。

此刻,劉嬸作出一個勇敢的決定:打電話給林發達,請求修改條約,讓女兒進屋。

越洋電話打通了,林發達一家三口正在美國遊玩。劉嬸結結巴巴地說了想法,林發達斷喝一聲道:“不行,絕對不行!”

劉嬸說:“東家,這邊下雨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女兒站在門外淋雨啊!”林發達說:“那是你的事情,你為什麼不阻止她來我家?我看你就是別有用心,你有意想毀約。劉嬸我告訴你,如果你敢毀約,一分錢工資都沒有!如果你執意放外人進屋,我就報警!”

“東家……”劉嬸的話還沒說完,林發達粗暴地打斷了她:“你不要再說了,沒有商量的餘地。”說完掛斷了電話。

女兒的憤怒

暴雨越下越大,劉嬸心疼地看著女兒,眼淚吧嗒吧嗒地流了下來。忽然,她的手機又響了,劉嬸一看是林發達打來的,她欣喜地接通電話:“東家,您同意了?”

“什麼我同意了?我問你,你為什麼虐待瑪莎?它為什麼站在雨裡?劉嬸我告訴你,你知道瑪莎值多少錢嗎?六十萬!它要有個三長兩短,你砸鍋賣鐵也賠不起。趕快把它抱到屋裡去!”

原來,林發達家的監控系統連上了網絡,他可以通過手機,在世界上的任何一個有互聯網的地方看到家裡的一切情況。就在剛才,林發達掛斷電話後,不放心,登錄網絡查看家裡情況,發現瑪莎站在劉嬸的腳下淋著雨,便立刻打來了電話。

劉嬸流著眼淚把瑪莎抱回家,又走了回來,拉著女兒走到門前一棵大樹下,說:“寶貝,你受委屈了,媽陪你站在這裡,別哭。媽這個月能掙一萬塊錢,媽給你買電腦,手提的。”

龐欣欣擦著眼淚,此刻,她不委屈了,因為她忽然明白,她的委屈和媽媽平時受的委屈比起來,簡直是九牛一毛。

“媽,你也別哭了。女兒就和你站在這裡,這點風雨算什麼啊。我照樣可以摟著媽媽,和媽媽說話。媽,我給你看通知書。就是我第一志願報的那個大學——咦,這小東西怎麼又來了……”不知什麼時候,瑪莎跑了過來。

蔥蘢的大樹下,坐著一對母女,她們的腳下,臥著一條小狗,母女倆說著笑著,小狗嗚嗚地叫著……

一個多星期後,林發達一家三口回來了。林發達回到家裡的第一件事,就是檢查家裡的擺設,沒有發現異常。他又調看了監控錄像,也沒有發現異常。當然,那個雷雨之夜,劉嬸沒有在家裡睡,但她一直坐在門口的大樹下,看著家裡,還算盡職。

一切正常,林發達掏出一沓錢,準備履約。這時,老婆葉妮突然大叫一聲:“天啊!瑪莎!”

“怎麼了?”林發達問。

“你仔細看看錄像,你看瑪莎那天晚上睡在哪裡!”葉妮大呼小叫。

林發達仔細一看,我的天啊!那個雷雨之夜,瑪莎縮在劉嬸的腳下,呆了一夜!

林發達憤怒了,朝劉嬸瞪起了眼珠子:“劉嬸,你竟然這麼虐待瑪莎!你——你——你這是嚴重違約,你一毛錢都沒有了!”

劉嬸連忙解釋說:“東家,這不怪我啊!瑪莎看我們在外面,死活要陪著我們。我抱它回去一趟,它就跑回來一趟,這樣來來回回好幾趟,我沒辦法,才讓它睡在我腳下的啊!”

“你還敢狡辯!”林發達大喝。

“夠了!”這時一個尖利的聲音響起,是女兒林靜在叫喊。

林靜眼淚汪汪地望著林發達:“林先生,你家的瑪莎生病了嗎?沒有吧!它沒有那麼矯情!”

“林靜,你怎麼啦?”林發達詫異地望著女兒。

“我沒怎麼!我憤怒,我傷心!林老闆,請你看看,請你想想,瑪莎和劉嬸相處才半個月,看見劉阿姨站在屋外淋雨,都於心不忍,你為什麼就能冷漠地看著一對母女坐在風雨裡一整夜?有錢就了不起嗎?有錢就可以鐵石心腸嗎?如果你膽敢扣劉阿姨一分錢,我就玩個離家出走給你看看!”

林靜說完,一扭頭跑進她的臥室裡,留下客廳裡三個大人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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