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愛(散文)

不完美媽媽 糕點 西瓜 雞蛋 紅藍舟 2019-06-19
父親的愛(散文)

圖片來自網絡

父親去世十個月了,但我常常覺得父親沒有走,他還活著。

我的耳邊時常響起父親的聲音:"你在哪?"我說:"我在家裡。"九十一歲的父親說:"家裡沒啥事吧?"我說:"沒啥事,都好著呢。"父親說:"那就好。"我問父親:"你現吃飯咋樣,一頓飯能吃兩個饅頭嗎?"父親傳來了笑聲:"還行,吃飽不就行了嗎?"我知道父親想見我,就說:"再過幾個月,中秋節前後,我回去看你。"父親說:"好。"父親這次沒有推辭,我知道,父親的確老了。早五六年前,可不是這樣,我一說要回去看他,他馬上阻止:"沒啥事,回來做啥?甭耽誤你正事。"

現在的父親,再沒有像從前那樣,心裡想見我,嘴上卻不讓我回。我明白,父親的心神一年不如一年了。這次通話的臨末,我又問父親,"身體沒有啥不舒服吧?哪裡不好,千萬早說啊!"父親說:"暫時沒事,真不好了,會給你說。"我相信父親說的是實話。但沒想到,跟他通完話的半年之後,他老人家真的走了。

父親去世的十個月裡,吃飯的時候,做了某樣飯,炒了某道菜,我總會想,要是父親在就好了,這可是他愛吃的飯、愛吃的菜啊;買了葡萄、桃子、西瓜,我也常常本能地想,要是父親在就好了,這可是他愛吃的啊。可惜,父親永遠吃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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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在世時,一生辛勞,一生勤勉,厚道待人,憐母愛子。記得五六歲時,我得了哮喘病,總治不好,父親很著急。那時正是三伏天,有一天中午,父親下地幹完活,回家的路上,聽村裡人說,三裡外的鄰村香山廟有個老中醫,醫道高明,可以一試。父親回到家,顧不上吃午飯,裸著上身馱著我,就往香山廟趕。出了村子,父親馱著我幾乎小跑著趕路。趴在父親背上,摟著他溼滑的脖子,在午後炙熱的太陽光的烘烤下,我渾身燥熱,忍著沒說不舒服。

父親頭頂一塊用涼水打溼了的沙布,旨在減少點暑氣。在我實在忍不住,嫌熱要從他背上下來時,他忙將自己頭上的沙布取下蓋在我頭上,復又繼續往前趕路。快到老中醫的村口時,父親看到路旁有個西瓜攤,便買了半塊,給我切下一小丫,讓我吃了。剩下的一塊西瓜,他手端著打算送給老中醫。他一手端著西瓜,一邊蹲下身再次背起我,一路打聽著,朝老中醫家裡走去。那次,吃了老中醫開的土方藥,沒多久,我的病真就好了。

幼時的記憶中,父親總是克己,惦記著子女。他常常步行十來裡去趕集,買了家用物品後,他不忘花上兩角錢,買上一大捧花生,用報紙包裹著,裝在籃子裡提回家。中午見我們弟兄幾個回來,便珍惜地一一分給我們吃,他自己卻捨不得吃一個。記得一個秋天,父親牽著一套耕牛從田裡回來,到家時,他變戲法似的,從衣兜裡掏出一個拳頭大的野香瓜,還有一把香豆,外皮形如蟬翼的那種。他自己沒有捨得吃,專門拿回家給我們弟兄"嚐鮮"。有時,父親趕集還會用賣雞蛋的錢,給我買上兩個花花綠綠封面的練習本。但幼時的我不懂事,一看那種本子不是我想要的那種,便撅著嘴不高興。父親也不說什麼,只是拿著練習本,指著封面對我說:"你看,這花花朵朵的,不好看嗎?"父親試圖哄我高興,我卻依舊不開心,嫌他不會買。

有一年冬天,父親看不少孩子都戴著栽絨護耳的皮帽子。父親覺得那是一種時尚,便趁趕集時,也花三元錢給我買了一個,是咖啡色人造革面的,拿回家原以為我會滿心歡喜,可我一看,卻不喜歡。我喜歡的,是那種被稱作"火車頭"的栽絨帽。父親不明白我的心意,硬將皮帽戴在我頭上,說:"你試試,看暖不暖和。"我嫌有些緊,從頭上抓起,一把將帽子摜在地上。父親訕訕地從地上撿起,拍子拍上面的土,嘿嘿笑了笑,卻沒有打我罵我。成年後,我才明白,我那時的舉動,該讓父親多麼傷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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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愛孩子,也愛老敬老。祖母在世時,輪流在我家和叔叔家吃飯,一月一輪換。只要在我們家吃飯,父親一定要給母親單做。我們吃發酵粉做的雜麵餅子,母親天天給祖母另做純小麥面饃。逢年過節,親戚們拿的點心,父親多數時候僅讓我們兄弟嘗上幾塊,餘下的總是留給祖母。他將那種草紙包裹的點心,整包放在祖母枕頭旁,讓祖母隨時吃。有一天晚上,我聽他對祖母說:"娘,給你留的你就吃,甭捨不得,孩子們該吃的都吃了,甭牽心他們。"祖母答應著:"好。"祖母嘴上答應,自己也是捨不得吃。看見我來了,祖母抓起點心悄悄裝在我兜裡,怕父親不高興。我卻假意客氣,"奶奶你吃吧,我不吃。"祖母笑著說:"吃吧,咱娘倆都吃才甜呢。"

祖母輪到去叔叔家吃住時,逢我們家改善伙食,做些好吃的,父親總是交待我端著碗,去給祖母送去。晚年的祖母,不慎摔了跤。從此癱瘓臥床五六年,再也沒有輪流吃住,一直在我們家由父親母親照料。在我記憶中,父親時常從地裡忙完活,回到家又跑到祖母房間忙裡忙外,替她倒屎倒尿。有一次放學,我端著飯去給祖母送飯,我扶著她,半天才替她將身子側轉好。祖母嘴裡唸叨:"唉,活著遭罪,也讓老小受累,還不如早死了好,免得拖累一家人。"父親聽了,從我手中接過飯碗,他要自己給祖母餵飯。就聽他勸祖母:"娘,你甭瞎想,如今不比從前老捱餓,現又不愁吃喝,你活一天,我就侍候你一天,放心吧。"父親盡說實話,不會說那種冠冕的機巧話。

祖母癱在床上七年後,在她八十三歲那一年去世了。在為祖母料理喪事時,叔叔哭得很傷心,哭訴自己對不起祖母。父親卻在一旁說:"人都不在在了,還哭啥,有啥對不起?現在娘也不遭罪了,死了不得復生,想開點吧。"

歲月匆忙。三十五年後,父親在母親去世後,隨老家兩個哥哥輪流生活了五年,生命也走到了盡頭。去年八月,我在老家市醫院陪護父親時,他已時常出現幻覺,嘴裡總在咕噥:"該誰出牌了?"我不明白咋回事。哥哥笑著解釋說,"還想著跟人打牌呢。"原來,這些年父親在村裡時常跟一幫年歲差不多的老人一塊打撲克,有時都顧不上吃飯,哥哥都要叫他幾回,還捨不得離開牌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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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在病房裡,父親昏昏沉沉睡了一天,到了晚上,頭腦清醒了,他要坐起來。我將病床搖起,讓他半坐著,給他吃了一點水果。連續半個多月,他已只能靠輸蛋白和液體,來維持能量。每天什麼都不願吃,再怎麼勸也沒用。

那晚,他難得清醒,有了精神,想要跟我多說會閒話。他一遍遍問我:"我還能回家嗎?"我一遍遍故作輕鬆地回答他:"咋不能,過幾天,病好了,咱就回。"晚年的父親,健忘得厲害,前句話剛說完,瞬間就忘了,同樣的話,一遍遍問你,你得一遍遍答覆他。

父親臨終前的那晚,在他頭腦清醒,試圖跟我聊天時,他突然問我:"我還有娘嗎?"我愕然,不知怎麼回答他。我想祖母都去世三十多年了啊。停了停,我覺得不能哄他,便實話回答他:"沒有了。"父親聽了,愣了愣神,什麼話都沒說。

次日凌晨兩點零二分,父親床前的監護儀突然"嘀"的響了一聲,屏幕上的波浪線一陣閃爍跳動後,瞬間變成一條直線。我緊握父親的手,一遍遍呼喚,再沒有將他喚醒。父親這次真的長眠了,我知道,他的靈魂已經飛昇,也許去了一個叫天堂的地方吧。

我相信父親去了天堂。我祈求上蒼保佑,父親在天堂平平安安,安享幸福每一天。安息吧,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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