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隨著鏈條發出的緩慢的“嘎吱”聲，一輛破舊的三輪車出現在小區門口，4歲的小含含從外婆陳阿婆（化名）身後探出頭來，看到幾個陌生的大人，一下子警惕了起來，等車子停穩，他摘下頭盔，飛快地跑到2樓的家門口，怔怔地看著後面跟著他上來的陌生人，有些不知所措。
不到4歲的他，隱約從大人口中知道，爸爸不要他了，媽媽被警察叔叔帶走了，他只有外婆了……
“我沒有爸爸，也沒有媽媽。”當有一天小含含嘴裡突然蹦出這樣一句話時，陳阿婆再也抑制不住淚水。如今，72歲的她帶著上大專的外孫女和不到4歲的小含含，靠著撿垃圾和養老金過活。
“如果5年還好，但是15年啊……”陳阿婆小聲嘀咕著，顫抖的雙手不知如何安放，她什麼都不怕，生活再難，她也不能停下腳步，但她唯獨放心不下的就是人生剛剛起步的含含。
女兒犯了重罪
留下兩個沒爹媽管的孩子
南湖區新豐鎮永豐村的一處早年拆遷安置小區，陳阿婆帶著兩個孩子和她第二任丈夫就住在這裡的一座毛坯房裡。
年紀大了，還一身病，陳阿婆實在沒有精力去打掃，沒有裝修的房屋，到處都是雜物：別人家給的衣服、撿來的半舊玩具、飯桌角落裡的日用品……只留下一條小通道，家人可以穿行。
這些東西，大多數是別人給的或者是撿來的。每天除了接孩子上下學之外，陳阿婆就騎著她的三輪車挨個翻小區附近的垃圾桶，撿垃圾貼補家用。“沒辦法，兩個孩子要上學，我再苦也不能苦了他們啊。”
眼裡蓄著淚，她硬是忍著，早年喪父、30多歲第一個丈夫去世，留下她和3個幼小的女兒，如今年逾古稀，想到懵懂的外孫，還有在嘉興上大專的外孫女，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湧上心頭。“小孩不爭氣啊，要不然我們這個家也不至於這樣。”
陳阿婆說的小孩，是她的三女兒，也就是小含含的母親。陳阿婆的三女兒之前有過一段婚姻，有一個女兒，比小含含大15歲。三女兒後來和含含爸生下了小含含，但她沒有擔起一個母親的責任，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2017年2月的一天，陳阿婆接到一個電話，說女兒犯了事，讓她去公安局把外孫接回來。“我一下子懵了，她不是帶著孩子去蘇州那邊做生意了嗎？怎麼會犯事，還被抓了進去？”
三女兒的事，讓陳阿婆不知所措，這個不識字的農村老人，只知道女兒犯了重罪，但畢竟是自己的女兒，還有兩個孩子要照顧，她得“救”她。
花光了所有的積蓄，請了律師，最終女兒被判了15年，在杭州的監獄服刑改造。
“含含他爸也犯過事，出來後來看過孩子，住了兩天就走了，現在也聯繫不上。”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小含含成了沒爹媽管的孩子，坐在三輪車裡，跟著外婆一起撿垃圾。而當時18歲的外孫女，也一夜之間長大了，開始利用課餘、寒暑假時間賺生活費，減輕外婆的負擔。
帶著孩子拾荒生活
很苦也有甜
2015年8月出生的小含含，現在還不到4週歲，長得十分可愛。待到稍微熟絡一些，他還會分享自己的玩具。
儘管小孩子的玩性大，但看到外婆說起父母的事哭了，他趕緊放下玩具依偎了過去，靠在外婆身邊幫忙擦眼淚。
三女兒剛出事的時候，很多人勸她把孩子送給別人，甚至還有嘉興市區經濟條件比較好的人過來，表示想領養孩子，但思前想後，她還是婉拒了。“這麼好的孩子，怎麼捨得啊，他姐姐也讓我把弟弟照顧好。”
這些年相依為命，祖孫倆已然有著十足的默契，相互心疼、扶持。
“我出去撿垃圾，他總是會跟著我一起，撿起瓶子來，跑得很快的。”每天傍晚吃完飯，祖孫倆就推著三輪車出發了，從家裡一路撿到鎮上的廣場，垃圾桶、燒烤店、路邊，都是他們關注的地方。
而每次到廣場上，是小含含最興奮的時候，他會到處衝來衝去，看到年齡相仿的小朋友，還會跑上前跟他們一起玩耍，不一會兒就熟稔了。
但在玩的時候，小含含也會時刻注意周邊，廣場上有很多跳廣場舞、閒逛的人，如果誰手中的礦泉水瓶快要見底了，他就會看著點，第一時間撿回來。“小孩上學的話晚上9點多一定要回來了，不上學就要到12點了，有時候他睡著了，我再出去撿。”
撿垃圾，成了一家人日常用品的來源。陳阿婆指著家裡的油、紙巾等用品說道：“政策真的好，撿垃圾還能攢積分，我這些都是用積分換購的，省了很多錢呢。”
陳阿婆有痛風，腿腳不好，撿垃圾的時候，小含含就“代勞”了很多事。附近的燒烤店，他都很熟了，店主和客人都特別喜歡這個機靈可愛的小男孩，常常會幫他留好，等他來了，給一大袋，有的客人甚至把剛點上桌的飲料拿給他喝。
說起孩子，陳阿婆的臉上浮現出了笑容，這兩年，儘管苦，但孩子的懂事讓她覺得生活還是有甜味的。“我走樓梯的時候，腿痛，他會扶著我，大的那個也很爭氣，還拿了一個全國比賽的一等獎呢！”
承受著“生命之重”
為孩子缺失的愛擔憂
陳阿婆很用心地照顧著兩個孩子，但對於72歲的她來說，身體上已經吃不消了。
“如果是5年還好，但是15年啊，那時候我已經85歲了……”每次想到這個，她總是默默地抹眼淚。有時候孩子鬧脾氣，她氣不打一處來，會打孩子屁股，但一轉身，她既責怪自己，又有些心疼孩子。“他有時候會跟我說‘我沒有爸爸，也沒有媽媽’，哎，沒媽的孩子像根草，我要對他好一點。”
去年這時候，到了孩子上幼兒園的年紀，陳阿婆猶豫著要不要報名，村裡知道後，主動為他們承擔了一半的學費，小含含這才順利入學。
但入學後，又遇到了新的難題。不識字的外婆面對幼兒園的作業，力不從心，只好每次都作罷。
“村裡、鎮裡都想著我們，還幫我們辦了低收入家庭證，但我沒有文化，不識字，很多東西都教不了他。”外婆努力地適應著孩子的成長，甚至到了學校的小含含說起了普通話，她就努力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跟他交流，讓孩子更快適應。
一旁的小含含邊玩邊聽，似懂非懂，沒體會過爸爸媽媽愛的滋味的他，身上有著和很多同齡孩子不同的早熟。
儘管他的外婆竭盡全力在撫養他長大，但是他的成長過程中缺少了更需要的東西——爸爸媽媽的愛，缺少父母的愛，他的內心想必是孤獨的。
當天和記者一同前往的郵儲銀行嘉興市分行團委書記範益燕告訴記者，一開始村裡工作人員帶著她們上門時，孩子全程少語，眼神中充滿了害怕和牴觸。“我們將成立志願者團隊，持續關注，利用節假日等時間，傾情陪伴，重啟小含含的快樂源泉。”
採訪結束，陳阿婆下樓送我們，大半輩子承受著“生命中的重”的她依然憧憬著，“等他再大一些，我們肯定會好起來的。”
記者手記：床頭畫裡透出的渴望
在電影《何以為家》裡，12歲的黎巴嫩男孩贊恩的父母，無力撫養和教育卻依然不停生育。作為家中長子的贊恩，小小年紀就承擔了無數生活的重壓。在目睹妹妹被父母賣掉甚至後來慘死，傷心憤怒的他將父母告上法庭，理由是“他們把我們生了下來，卻只管生不管養。”
120分鐘時間，觀眾目睹著小贊恩猶如在叢林裡孤獨掙扎的小獸，倔強而又努力地不向命運低頭。
在小含含的身上，我看到了小贊恩的影子。儘管現在的他還沒有懂得很多，但已經有了些許意識，一句“我沒有媽媽，也沒有爸爸”讓人心疼又心酸。
本是無憂無慮的年紀，卻早早經歷生活的苦，縱使再堅強的孩子，也需要成長的“庇護”，渴望踮起腳尖觸摸星辰。
採訪中，陳阿婆很感謝政府的幫助，也對好心人的善舉充滿感恩。但我們更多的是為小含含的成長擔憂。
在含含姐姐的床頭牆上，記者看到了一幅“sweet home”字樣的貼畫，這是這個20歲花季女孩的願望，想必也是4歲的小含含內心最大的渴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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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南湖晚報
責編：侯瑋
見習編輯：鄭照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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