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娟:想念李小強

不完美媽媽 陝西 大學 高考 渭南 渭南文壇 2019-04-07


張娟:想念李小強

【作者簡介】張娟,又名張小雨,陝西散文學會會員,陝西編劇協會會員,渭南市臨渭區作協副主席,著有長篇歷史小說《言官楊爵》。

張娟:想念李小強

想念李小強

◉張 娟

想念李小強,在這樣春風沉醉的晚上。城市的燈火是如此的輝煌,我費了很大的勁,才看到高樓縫隙裡被雲彩半遮半掩的月亮。我不是要化用民國那著名人士的典故,也不是想尋找唯美的意境,只是在想她的時候,想借著月色,回憶那些年少的時光。

李小強其實是個如假包換的女孩兒,而且是她父母最小的孩子,是他們僅有的一個小棉襖,我不知道她的父母為何會給她取個男孩化的名字,叫做李小強。大約是哥哥們多的緣故,小強跟我高中同學時,表現的和她的名字一樣,頗有點男孩子般頑皮的味道:彷彿大大咧咧的,每每從後面猛不防顧的,抱起一個女同學,舉起——墩一下——撒手,嚇得對方連連尖叫,她則哈哈大笑。但我知道,除此而外,她其實是個有點靦腆的人,被人看一眼就常常臉紅,性格也有點內向,極其不善言談,我們從未見到她表達過什麼喜怒哀樂的情緒。

我和李小強是好朋友,估計我們班的同學都不太知道。表面上比較,我的性格和她相差很大。我那會兒看上去天真活潑,以父親是我們學校教師的因由,恍若有點幸運寵兒的樣子。只有我和李小強彼此有默契地知道,我們其實是很敏感與脆弱的小女生。李小強很少在人前面顯示出她與我的親密,甚至有意無意地有點疏遠我。但她確實是女生中唯一一個主動給我寫紙條的人。

小兒女們當年那些神神祕祕的話語,三十五年之後,我多半已經不記得了,但有一張條子,一直清晰如昨。那時老師正在講《五人墓碑記》這篇古文,中間需要做筆記之處極多,以至於課間我和她未曾來得及入廁,憋著上完另一節課,才得以跑著出去。那會兒,我們學校三個年級十四五個班,還基本都是五六十人以上的大班,課間十分鐘那五穀輪迴之所,每次甚為擁擠。小強不是善於加塞的人,故而下節上課她遲到了。這也無妨,並沒有師生會說些多餘的話,但她把頭埋在桌子下面,很久沒有抬起來。放學時,她悄悄遞給我一張紙條:“初入溷藩,不知所為。”然後,我倆一起無聲地笑。

高中三年,我與她說的話屈指可數,寫的條子卻多於我自上學以來所收到的所有字紙,這是我們之間心照不宣的祕密,並因此而互相引為知己。我還在一個稍微閒暇的週末,偷偷地跑去她的家裡,住了一晚上。她家異常貧窮,父母年紀偏大,她的母親見了我十分高興,亦十分拘謹,像我們渭南塬上所有質樸的婦女一樣。

高中畢業,我們那個年級那一年的應屆生可能只考上了我們班貟曉晨同學一人,成績有望再躍龍門的人,接著都爭相去縣城補習,李小強也去了,我因母親嬌養,不讓遠出故,而被留在原學校。第二次高考,她如願考入瀋陽一座不錯的大學,我則從此與上大學無緣。

從補習開始,李小強一直堅持每半個月給我寫一封信,一直在鼓勵我努力學習,寫一些縣城裡那座學校的先進的學習資料和方法給我,其中也忍不住告訴我她的暗戀,那是一個瘦高白麵的文弱男生。我其時因喜歡傳統戲劇,受戲詞影響,覺得他面白不忠,根本就是一個小白臉,而與小強有過激烈的爭執,當然這些都是僅限於在信紙上的辯論,並不影響我們真摯的友誼,她的信,厚厚一踏,被我仔細地保存了好些年。

我棄學招工,是李小強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我的學習成績自高二滑坡以來,一直跛著一條腿——物理死活學不會,經常只考幾十分,失去高考的信心,這算是主要的原因;我不知道她是如何死死認定我是一個有才華的人的。我上班的頭幾年,她都不曾對我灰心,每一封信都勸我再重新參加高考,並且遠遠地從大學趕來勸我。據說,她在我們廠子徘徊多日,見人就問,才終於等到我,但我那時已結婚生子。

那一天,陽光燦爛,她看著我穿著工服,一身棉花毛毛,頗顯狼狽的樣子,周身冒出寒氣,眼睛裡流露出掩飾不掉的心痛。除了我母親,這世上堅定地認為我在紡織廠上班很屈才的人,沒超過兩個,在連我都認命的時刻,李小強卻為我難過著。另一個是為我哭泣但不願意娶紡紗女的男青年,他的哭泣,我如同看笑話,而李小強的眼神,我一直沒敢直視。從此,我跟她就斷了聯繫。

我變成了不大下苦的老工時,手機慢慢普及。我拿著手機,想到裡面沒有李小強的電話,心裡怎麼著都不平順。於是,我纏著在公安部門工作的發小二狗,軟磨硬泡,逼著他給我找人。我猜想正直的二狗,當時內心應該是崩潰的,但他還是用其他的方式幫我找到幾個有用的信息。我打著114查詢到遼寧盤錦的一家派出所,一個警察聽到我的訴求後,很感動,告訴我李小強所在單位保衛科的電話,我終於聯繫上了她,我們都很高興。但我隱隱覺得不對,小強好像是下崗了。她本科文憑,應該有著技術的專長,為何會失業,我沒有打聽。我覺得她不說,我就不應該挑出來。尊重,才是好友間最好的相處方式。好在她說,丈夫勤快,女兒聰明,我才稍稍安心。

後來我這裡也鬧下崗,工作換過幾個,手機號也換過幾個,為生活奔波,加上孩子、父母諸多的責任攪在一起,我們又斷了聯繫了。有一年她回來陝西過年,我和俊榮、秋歌幾個同學還專程去她家聚會,卻始終沒有要到李小強的聯繫方式。她,當時沒有手機,尚且不會用電腦,這不合常理得很,我卻不敢問。我不知道她這些年在異鄉是怎麼過的。我QQ、微信都玩的非常溜,她一個大學畢業的,怎麼會不如我會用現代的聊天軟件,如何會連電腦、手機都沒有呢?而且,再見面,她似乎比先前更加的內向,甚至有些不大自信,千言萬語卡在我心頭,我說不出口。

白駒過隙的人生,我們都在不覺得時,年過半百,我亦在誤打誤撞中,寫了一本書,也因此得以到西北大學關學研究院去參加學術研討會,還得了一張聘任書。站在那個學風篤實,底蘊深厚的大學的圖書館前,我看著春日滿樹繁華的玉蘭,在惻惻輕寒的春風裡,想起李小強,想起她看著我的工服,泫然欲泣,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今夜,春風沉醉。我打開電腦思考是先編撰少兒讀物,還是先修母校校史的時候,慕然想起了李小強。我急忙去院外尋找月亮,其實是想尋找我和她那段青澀的舊時光。我們生長在由水草豐稔演變成貧窮落後的旱塬上,當年上學時,都有過美好的嚮往;我們都是沒有根基的農家子弟,磕磕絆絆地走在這紅塵滾滾的人世間。只有一位偉人說過,農村的天地很很寬廣,讓城裡的知識青年上山下鄉。他們後來都回去了,而且多半成為各行業的精英,尚且不滿足,用文學大篇幅地書寫曾經如何的受了傷,可是廣大的農村知識青年呢,除了路遙寫過一篇《人生》,就再無人發出過任何聲響。在春風沉醉的晚上,我想念李小強,想起我們那許多無法宣之於口的過往。

張娟:想念李小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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