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劉莉萍 文稿來源：蝶語蘭心
“又是一年三月三，風箏飛滿天……”
又一次哼唱這首歌的時候，已經錯過了放風箏的時節，也錯過了放風箏的年齡。可對風箏的情懷如陳年的老酒，不會隨著春光的流逝而飄散。
風箏，承載著童年太多的記憶。
春姑娘扭著嫋嫋的腰肢伴著徐徐清風款款而至。大人小孩，一隻手託著材質粗糙的風箏，一隻手攥著線軲轆，趕趟兒似地走向閒置的打麥場，走向田野。一陣兒瘋跑，半空中，空中，便多了一群不知名的鳥兒。似大雁，似蝙蝠，似雄鷹……又偏偏什麼都不像。有的自由自在地飛翔，有的跌跌撞撞地盤旋，有的像鷂子發現美味，一個猛子衝到地面，摔得牙呲嘴咧。
內心裡的羨慕嫉妒不停地攛掇著我央求大人，無果。幾個小屁孩開始自己動手做起風箏來。拆散家裡的掃帚，挑揀合適的竹棍，用小刀、切菜刀削去枝節，刮掉外皮。把棄置不用的竹簾徹底摧毀，取幾根竹條在水裡泡泡，彎成想要的形狀，用細米絲捆綁在竹棍上。一不小心，刀刃劃破了手，米絲刺到肉裡，鮮紅的血滲出來，匯聚成血滴，“哎吆”喊一聲，用小嘴巴吮吸幾下，撒一些老牆根下的面面土，用手按一會，止住流血，又繼續扎風箏。
框架紮好，從面甕裡舀出半碗麵，倒著開水攪拌著，一碗漿糊就製成了。抹在綁好的竹架上，糊上一張裁好的報紙或者白紙，繫上兩條用薄塑料剪成的尾巴。各自回家偷一些白洋線連綴起來，纏在一本小人書或者一小截木棒上，把線頭綁在竹棍上。
風箏做好了。
一邊想象著風箏上天馳騁遨遊的神威，一邊爭吵著風箏到底像什麼，三五成群地跑向田野，意欲大顯身手。選了心儀的地盤，先抓一把面面土往空中一揚，辨認風向，然後兩個人合作放風箏。前面那個人拿著風箏在前奔跑，後面那個人緊跟後面跑著放線。看著風箏飛起來了，飛平穩了，拿風箏的撒手，“咚”，風箏掉地上了。撿起來疼惜地吹吹土，再來一次。線斷了，風箏又來了個“狗啃泥”，繫好線頭，又“故伎重演”。如此往復，由興奮變得失望，最後沮喪地蹲在一邊，撅著嘴看著別人的風箏超過樹梢，越過電線杆，與藍天白雲親吻，與飛鳥比翼，心裡總盼望著那些風箏也一頭紮下來，或者掛在樹上電線杆上，或者掉進不遠處的池塘，能嘿嘿笑幾聲，心裡能平衡點。
也有幸運的時候，從父母那裡討幾元錢，買來一個風箏。一群人追著一個風箏跑，笑著鬧著，打破田野的寧靜，催促著小草小花“嗖嗖”往上冒，嚇得真正的鳥兒撲稜撲稜翅膀飛走了。用陸游的“竹馬踉蹡衝淖去，紙鳶跋扈挾風鳴”來形容那種勢不可遏，再也恰當不過。
長大後說起往事，那自個兒做的不倫不類的風箏一頭跌到塵土裡，不吭不聲地和野草落葉碎末攪和在一起的情景，是分外清晰，分外親切。
初為人母，風箏氤氳著愛。
“清明時節春光好，忙趁東風放紙鳶”，應召著春的萌動和東風的呼喚，在市場從花花綠綠的風箏群裡挑選一款孩子鍾情的，騎著自行車到野外，手把手地教孩子放風箏。使勁拉線，風箏一躥就上去了，走著優雅的秧歌步悠哉悠哉的。孩子看著風箏像孫悟空一樣翻個跟頭騰雲駕霧，一會拍著小手蹦蹦跳跳，一會追著風箏跑，摔倒了，哭兩聲，又爬起來繼續跑。風箏的魅力太大了，孩子的膝蓋上留下青瘀或者血痕，也顧不上撒嬌哭鬧，又緊趕著追風箏去了。對於我來說，他晃晃悠悠向前奔跑的身影，自是比風箏迷人多了。
稍大一些，孩子已經不滿足大人放風箏他來追趕，嚷著非要自己放飛那碩大的“雄鷹”。孩子長大了，父母總要放手的。當親手把風箏和線交到他手裡時，我總感覺彷彿收復香港中英兩國交換國旗那樣虔誠、嚴肅、鄭重。“只憑風力健，不假羽毛豐。 紅線凌空去，青雲有路通。”我知道，我傳遞的不是一隻小小的紙鳶，是夢想，是希望，是責任，是擔當，是一個男子漢長大應有的襟懷和豪情。
看著孩子擺弄著風箏不能上天狼狽不堪的樣子，我不插手，只做丁點的提示和指導。他的風箏搖搖晃晃地飛起來，我坐在鬆軟的草地上，臉上樂開了花，偶爾送上幾句鼓舞的話語。總有一天，那隻風箏會成為孩子送給太陽的禮物。太陽也一定會把燦爛和溫暖送給這隻雄鷹。大自然從來都不虧待努力奮鬥追求的人，我深深地明白。
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容顏被歲月的流水沖刷得不堪入目。風箏，毽子，皮筋，野菜......這些原生態的東西慢慢從生活中消失了。音樂、文學、青山綠水、花香鳥語也漸次從眼睛裡淡出，徒留下“職稱”“優秀”“論文”和柴米油鹽，只聽到杯盞交錯的狂歡。站在穿衣鏡前，臃腫的身材，滿目的滄桑，一臉的溝壑，連自己都不忍睹，更何況他人。有一天，閱讀了美國暢銷小說《追風箏的人》，說所有的一切都有可能成為我們那時心中的風箏，我們奔跑著，一直向前，眼中心裡想的都是它。為了得到，我們曾選擇放棄、背叛、謊言、隱忍……可是那短暫的得到又會怎樣，那幸福和快樂只是慢慢的淹沒在自責、愧疚和恐懼中……
掩卷長思，風箏在哪裡？我怎麼弄丟了它？咀嚼著生活的果實，澀澀的，它不是我要的味道，它不是我的風箏。我的風箏在天上，它穿過溝壑，它爬上樹梢，它越過高山之巔，它在太陽的邊上，它在廣寒宮的桂樹梢……也許有一天，它會落下，我不會喊疼，不會痛哭，我會笑著把它揉碎，深埋在腳下那塊熱土中。
想起我曾經是，將來也許還是，那些追著風箏跑的人其中的一員，我釋然了。
2017年5月3日於蘭苑
2019年6月27日修改
作者簡介
劉莉萍，中學語文教師。陝西省編劇協會會員，陝西省散文學會會員，渭南市作協會員，渭南市詩詞學會會員，臨渭區作家協會副祕書長。《蝶語蘭心》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