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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山八歲時偷摘鄰家的杏子，遭鄰居臭罵，被他爹楊大春一頓毒打；十歲時放學途中，摘了村東趙家一個西瓜，被趙家不依不饒追至家門，不出意外，又被爹楊大春好一頓伺候。十二歲時，崑山跟兩個夥伴一同爬樹掏鳥窩，被鳥媽啄了眼，不慎跌落村下。眼見兒子失聲哀嚎，在場的楊大春卻擊掌歡呼："好啊好啊，老天開眼，報應啊！"在老爹的歡呼下，楊崑山從此跛了腿。
走起路來一高一低的楊崑山，之後再不沒惹什麼禍端，學習成績卻出奇的好。同學們沒見他怎麼學，次次考試分數卻都是前三，門門功課全優。不僅如此，上了高中的楊崑山每於課間拉二胡拉的有板有眼，畫花鳥畫的有模有樣。可是，從沒有人見其拜過師、學過藝，大家包括老師都視其為奇蹟。
那一年高考，在老師和同學們的共同期待中，所有人都在恭候楊坤山為學校贏來建校以來第一張大學錄取通知書。但是，大家失望了，楊坤山名落孫山。他的總分僅有九十一分。班主任感到奇怪，查了他的成績單才發現：數學九十一分（百分制），其餘各科均零分。問其原因才知，考完數學，其餘各科楊崑山棄考了。大家都想不通，問其原因，他說"這有啥奇怪的，不想考就不想考了唄！"班主任讓他復讀一年，楊崑山緩緩搖頭再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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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爹楊大春對楊崑山的棄考根本不在意，他道："不想上學，就給我好好下地幹活！"這時的楊崑山很聽話，果然每日去自家分得的幾畝地裡勞作。累了，他就從腰間拿出笛子，坐在田頭吹一曲"一條大河波浪寬"。村人每見腰別笛子下地幹活的楊崑山，都不免要笑意連連，但聽到他吹奏的優美旋律，人們又感到他的心裡是恬淡的，村人聽了也覺得愜意。
有些歪才又有些奇的楊崑山，被村裡雙胞胎姐妹中的妹妹美華看中。姐姐美雲起初對妹妹的眼光不以為然。這對雙胞胎姐妹的爸爸許成久是縣化肥廠的工人，在那個年代是吃商品糧的，也是被村人廣為羨慕的。美華看上了跛腿的楊崑山，楊崑山也早已看上了他。在楊崑山看來，美華性靦腆，溫柔可人；不像姐姐美雲嘻嘻哈哈沒正形。有一次，楊崑山田間勞作休息時，剛吹完一曲《牧羊曲》，美華站到了他跟前。美華小聲說"咋不吹了，再吹一首嘛。"楊崑山大喜過望，他問美華"你想聽啥？"美華笑："你隨便。"楊崑山說，"那就《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吧"。美華抿嘴笑，點了點頭。楊崑山深情地吹了起來，不時抬眼望著美華的雙眼。
那天，村裡不少人都看到了美華和楊崑山在田頭愛戀的一幕。美華的姐姐美雲首先把妹妹愛上楊崑山的消息告知了母親王春英。王春英見美華回了家，劈頭蓋臉罵女兒："你傻啦還是癲了？好男人死絕啦，你偏看上一個瘸子？"美華回擊母親道："人家腿瘸腦子又沒瘸，比誰都靈光！"王春英指著女兒美華道："好好好，等您爸回來你給他說去！我看你是瘋了！"
工休回家的許成久，聽說了二女兒美華看上了楊崑山，並沒有罵她。許成久只有這一對女兒，他是好不容易經叔叔託人進了廠端了商品糧飯碗的；既是公家人，就不能超生。所以，他對兩個女兒的感情很複雜。以他想，將來只能有一個女兒接班，有一個必在家務農了。出於這種考慮，許成久問秀氣的二女兒美華："你是咋想的，美華，給爸說說。"美華扭捏了半天，說"他人聰明，會吹笛子，還會修拖拉機……"許成久笑了。
想了想，許成久對女兒說"楊崑山人是聰明，爸都聽說了，只是可惜了，他沒接著考學。"美華不顧害臊，大著膽子對爸說"人家要上了大學，還能看上我嗎？"許成久淡然一笑，"你長得這麼漂亮，還愁沒人嫁。不過呢，你想沒想過？"說到這，許成久看大女兒美雲不在屋裡，接著道"將來要是接了我的班，你不是能找個條件更好的嗎？"美女想了想道："算了吧，接班還不知要等多少年，再說姐能願意我接嗎，她早在外面給別人說了，過兩年她就接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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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成久一時也沒了主意。他知道，屆時即便自己讓出位置，也不可能瞞著姐妹倆中的任一個。老大美華是志在必得，老二無所謂。自己才四十來歲，接班真不好說還要幾年，自己還沒有真想退休的想法。可是身在鄉下的兩個女兒，要說嫁人，真的是年齡不等人；在鄉下，女孩子一過二十歲，就成"大齡"了。想到這裡，許成久便對女兒美華說："你要想好了，這是你一輩子的大事，只要你不後悔，爸不反對。"
就這樣，經過兩家幾輪商討，在媒人的促成下，有著商品糧身份的許成久的二女兒美華嫁給了楊崑山。結婚喜宴當天，客人散去，楊大春對兒子楊崑山說"看你小子這熊樣，真有福啊你，這麼漂亮的媳婦叫你娶上了，以後可得好好待人家啊；再說，人家爸可是吃商品糧的，兒子，你已經攀高枝了。"說罷，楊大春哈哈哈大笑。
楊崑山看爹的高興勁，笑著對爹道："我娶媳婦我看你比我還高興呢，我該咋對媳婦好還用你教？放寬心，爹，你就只管等著抱孫子吧，將來孫子娶了媳婦你不知又要高興成啥樣呢。"
一臉酒意的楊大春說："別光說大話，讓我早抱上孫子才是真本事，抓緊啊兒子！"
楊崑山娶了美華後，兩人柔情蜜意過起了小日子。婚後第二年，美華生了，但不是兒子，是個女兒。這讓楊大春有些失望。楊崑山卻對媳婦美華一如既往的好，這讓美華心裡很覺慰貼。本來，生了女兒，她的心裡很覺愧疚，覺得對不起楊家的一番厚待。楊崑山對她的好，讓她的失意打消了大半。她打定主意，想要緊著給楊崑山再生第二胎。但楊崑山一時好像沒有了急欲造兒子的興致。
不知什麼原故，還是哪根神經出了錯，楊崑山在女兒妞妞半歲多的時候，重又拿起了課本，他要復讀，他要重新上考場。看他連天加夜的啃課本，飯都顧不上吃的勁，媳婦美華心裡卻有些亂。只要看到楊崑山又沉在課本里，她總是找藉口，不是讓崑山洗女兒的尿布，就是讓崑山給水缸裡接些水；她想盡一切辦法，要支開崑山。崑山不理會，讓她自己幹。美華生氣了："我抱著妞妞，你不幹誰幹？快別看了，一會換的都沒啦！"楊崑山拿課本猛拍桌子，"成心的是吧？去去去，沒看我正給你娘倆奔前程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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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華沒招，抱著妞妞去找婆婆公公訴委屈。聽完兒媳的告狀，楊大春朝門檻上磕罷旱菸窩，咚咚咚來到兒子崑山跟前，一把將崑山的幾本複習資料摜在地上："你抽的什麼瘋，發的什麼神經，咹？媳婦娶了，孩子這麼大了，你這又複習上了，想一出是一出是吧，早幹球去了？現在想起來了。去去去，趕快去哄哄妞妞。"
楊崑山憤怒地瞪著老爹，忍著沒吱聲。他從地上撿起復習資料對爹譏嘲道："我也是當爹的人了，你不要在我跟前大呼小叫。我已跟你分家了，老頭，我的事不用你管，我自己幹啥我自己清楚，知道嗎？你要為我好，就替我哄哄你孫女，幫我打上幾桶水，也比在這跟我費口水強。"
楊大春氣得指著楊崑山："你個混賬東西，這才娶了媳婦幾天，你長本事了是不？敢指責我來了！"楊大春就要掄胳臂，崑山站起來蔑視著爹，將頭伸向楊大春"來來來！打吧打吧打吧，只要你出氣，我成全你！"楊大春眼見兒子如此諢，他突然意識到，兒子已不是小時任自己宰割的時候了，他不敢輕舉妄動，心下有了忌憚。
他放下揚起的手，拂袖而去，嘴裡不失父威道："王八羔子，你就作吧！有本事你不要叫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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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美華意外，在女兒妞妞一歲多時，當了父親重上考場的楊崑山考上了一所交通大學。楊崑山覺得揚眉吐氣了，他叫來了幾個朋友，擺上一桌菜，買了幾瓶酒，自己給自己慶賀了一番。朋友說："崑山，有你的，現在才發力。噯，兄弟早就料到，你會有出息的，真眼紅你啊，你要能把你的腦瓜昀給我一點就好了。"另兩個朋友也說："將來工作混好了，別忘了哥們啊！"崑山只管給每個人碰杯，對每人的話都是應承。當天，他喝醉了。朋友們走後，老爹楊大春把他拖到床上，嘴裡嘟囔著："你個爛貨，這才幾杯貓尿就醉成這樣，也不知叫上我，沒良心的東西……"
將兒子崑山拖上床，楊大春坐下，將兒子和朋友喝剩的酒，給自己連連斟了幾杯。楊大春嗞嗞嗞喝著咂磨著，不禁美滋滋地笑出了聲。楊大春聽著兒子鼾聲四起，自言自語道："崑山啊，真給爹長臉，爹都沒想到啊，爹還以為你是異想天開呢……"楊大春嘻笑了一陣，又嘀咕開了，"兒子，你這上大學了，媳婦和娃總不能一起帶著吧……"
已然半醉半醒中的楊大春說的話，兒媳美華全然聽在耳裡。望著沉睡中的男人，她心裡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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