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嫁窮男人,天天跟丈夫擺攤補鞋,攢了十年辛苦錢意外卻到來

不完美媽媽 服裝 蠟梅 瓜葉菊 玉米 每天讀點故事 2019-04-19


她下嫁窮男人,天天跟丈夫擺攤補鞋,攢了十年辛苦錢意外卻到來


1.洞房花燭夜

“小云,這事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誰也不能說。”蘭花的聲音帶著哭腔。

“我不會說的。”

“我媽千叮嚀萬囑咐,可還是出事了。”蘭花抹起了淚。

“蘭花,你姐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再說,這只是一種迷信說法,當不得真的。”小云安慰著蘭花,可她連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她曾聽母親說過,她的一個表姐結婚時,花燭雙雙滅了,結果沒有幾年,表姐和表姐夫都在一次車禍中喪生。

今天,是蘭花的二姐臘梅大喜,她和蘭花一起做了伴娘。新娘進門時天已黃昏,在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中,她倆各自提著一盞衛燈走進新房。把燈放下的那一刻,蘭花手上的衛燈滅了。

寫字檯上有本日曆,蘭花一把取下兩隻燈罩,撕下一角日曆,重新點亮。小云見此,早已默契地用身子擋住蘭花。

眾人擁著新娘子擠進屋裡,幾個膽大的小孩七嘴八舌叫著:“新娘子,紅雞子拿來!紅雞子拿來……”並沒有人注意到小云這邊異樣。

小云悄悄舒了一口氣。

雪亮的日光燈下,新娘子抓起一把一把糖放進每個小孩的口袋。

小云在心裡禱告:“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剛才只是一個意外,新郎不會有事的。”

男左女右,剛才滅掉的是左邊衛燈。老人說,左邊滅的新郎先死,右邊滅的新娘先死。

夜,漸漸深了。

鬧洞房的親友陸續散去,新郎和新娘相視一笑。新娘脫下大紅外衣,拿起門後的掃帚清理地上的瓜子殼、花生殼、糖紙。

新郎捉住新娘的手搶過掃帚:“臘梅,你歇會,我來。”

“文田,你去灶房把門閂插上,別讓媽又下來一趟。”新娘重新拿回掃帚。

此時,掛在牆上的鐘“當”地敲了一下。

“臘梅,不早了。”新郎回到屋裡,回身關好門,熄了燈。

紅漆寫字檯上並列著兩盞衛燈,橘黃色的火苗在玻璃罩裡跳躍,屋裡的物體亦是影影綽綽。

蚊帳裡傳出新郎的聲音:

“臘梅,你不嫌我家窮,以後,我一定會好好待你。”

“文田,窮怕什麼,我們年輕有的是力氣,只要肯吃苦,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

燈花在玻璃罩裡“噼噼啪啪”發出一串輕響,屋裡陡地亮堂了許多。

窗外,夜黑如墨,寒風呼嘯。“三九四九冰上走”,正是一年裡最冷的時候。

2.早就看到了

晨曦微醺,窗上糊著嶄新的報紙,光從縫隙漏進來,和寫字檯上衛燈的光重疊在一起。

窗戶正對著床頭,臘梅剛睜開眼就迎上了那一束光。

寫字檯上左邊的衛燈又滅了。

臘梅心裡一個激靈。她躺在外側,看了一眼身邊,文田還在熟睡。隔壁灶房傳來勺子舀水的聲音,聲音很輕,舀水的人顯然是小心翼翼地把勺子探入水裡。但聲音還是滲進糊著報紙的板壁縫,若有若無地傳進臘梅耳朵。

“臘梅,一個人生四個父母,嫁過去後,一定要對婆婆好。多幫婆婆乾點活,力氣白天用了,夜裡困一覺又轉回來了。”彩雲的耳邊響起母親的囑咐。在家裡,她排行老大,每天和父母一起起床,幫著母親燒火、做飯,料理家務。一切安排妥當後,再帶著弟弟妹妹上學。

初中畢業後,為了減輕家裡負擔,她放棄了繼續上學。在家裡,她是母親的好幫手。扛上鋤頭,她是父親的好搭檔。勻稱結實的身板,白裡透紅的皮膚,大眼睛,高鼻樑,怎麼著都是回頭率可觀的。

臘梅輕輕拿開文田搭在腰上的手。

文田的手又繞上來,閉著眼睛說:“老婆,再躺一會。”

臘梅邊套衣服邊說:“這些天咱媽也累了,我得起來幫媽搭把手。”

文田口裡嘟囔著,翻個身又睡著了。看到文田臉上還沒消退的疲倦,彩雲幫他蓋好被,輕輕下床,她用身子擋住床上人的視線,把滅了的燈重新點亮。可她剛把燈罩罩上,燈又滅了。如此幾遍,她把另一盞亮著的衛燈也捻滅了。

來到廚房,婆婆已在忙碌。

近六十歲的婆婆身材瘦小,看上去弱不禁風,但就是這副弱不禁風的身軀在丈夫撒手離去後,硬是把五個子女拉扯大,送三個女兒出嫁,如今又迎進大兒媳。

“臘梅,看看衛燈,早點添上煤油。”婆婆提醒。衛燈是要亮一天一夜的,燈管裡的煤油必須中途添。她怕臘梅忘了這事,提醒著。

“媽,為了省點煤油,我把燈調熄了。”臘梅熟絡地往灶膛裡添著豆杆,移開話題,“媽,以後早飯我來做,你多睡一會。”

“媽年紀大了,夜裡醒覺,你們年輕多睡一會。天還早呢,再去躺一會,飯好了媽叫你們,這裡媽一個人來得及。”婆婆每一條皺紋裡都是笑意,硬是把臘梅從爐膛前的凳子上趕走。

臘梅看看自己插不上手,回到隔壁臥房,文田睜開惺忪的眼,嘴角上揚,樂了:“哪有新娘子第一天就幫著幹活的,你這不是打你老公家的臉嗎。”

臘梅一聽也有理,只是平時忙慣了,這一歇下來還真不習慣。

文田見她呆愣愣站在屋地上,被子一掀,把她扯進被窩裡:“這兩天我們的任務是造人。”

灶間的婆婆臉上笑成了一朵瓜葉菊,她打開樓梯下面的雞籠,雞們爭先恐後湧出來。

她抓一把玉米從空中拋下,黃燦燦的玉米驚得雞們一陣躁動,撲騰著翅膀往四周散開,又迅速聚攏,低頭啄起玉米。揚起頭,吞下玉米,“嘰”叫一聲。又啄一粒,仰頭晃腦,吞下,再“嘰”一聲。門外的黃狗盯著看一會熱鬧,搖搖尾巴跨過門檻,加入這一異族。

雞們啄得更歡了,黃狗“汪”得狂吠。霎時,雞叫狗吠,鍋碗瓢盆“叮叮噹噹”,不絕於耳。

“聽,媽在給我們加油呢。”文田附在臘梅耳邊說。

臘梅看一眼桌上的衛燈,心慌得像有面鼓在使勁擂。其實,剛進門時,她就看到了蘭花重新點燈的那一幕。只是,她沒看清是左邊還是右邊。但不管左邊右邊都是她不願意看到的,她不是一個迷信的人,但聽老輩人說的多了,如今這事還讓自己碰上,心裡總是有了陰影。

3.陰影揮之不去

臘梅的婆婆做得一手好豆腐。許多村民怕吃不上,一早就過來等,每天,做出來的豆腐不到九點就賣完了。早上起來,臘梅和婆婆一起做豆腐,豆腐賣得差不多了,她提上早飯去田間。

農忙時,文田兄弟倆都是一大早就去田裡勞作了。給兄弟倆送早飯後,臘梅就和他們一起勞作,回到家和婆婆一起做家務。臘梅比婆婆高出一大截,有什麼重活都搶在婆婆前面做了,有什麼好吃的先端給婆婆,人前人後,進進出出“媽,媽”整天不離口,喊的鄰人嘖嘖讚歎,喊的婆婆眉開眼笑。

有句俗話叫“娶個媳婦賣個兒”,婆婆是“娶個媳婦多個女兒”。

婆婆不識字,不知“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什麼意思,她只知道,搓繩子要往一個方向搓,繩子才會結實。一個家庭,每個成員的力要往一塊使,心才會牢牢地黏在一起。臘梅原本是抱著和婆婆花個一年半載的時間磨合,沒想到婆婆的簡單和厚道讓她放下了所有的顧慮。

她什麼都不用想,只管每天干活。

誰說婆媳難相處?臘梅和婆婆就像魚兒逢到水。

這種日出而作,日落而休,臉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忙碌而充實。和婆婆一起養豬磨豆腐的生活清苦而甜蜜。

轉年添了兒子,嬰兒的哭鬧和笑聲充斥著屋裡的每個角落,每個人的幸福感都爆棚。那時土地已分到戶,家家戶戶都是糧滿倉,菜滿壟。

只是糧食頂不了幾個錢,加上小孩子身體弱,頭痛腦熱,隔三差五上醫院,親鄰之間人情往來,紅白喜事,逢年過節,錢窟窿越滲越大。上個世紀造的房子也搖搖欲墜,晴天漏風,雨天漏水。

八十年代,中國改革開放初期,外商來華投資;華僑歸國建設。沿海城市,高樓大廈一天一座不是怪事。

農村習俗,年過後初八前是走親訪友的日子。這天,家裡來了一個親戚,親戚是文田的表弟。

雖然已交春,但春寒入骨沒商量。表弟穿著花格子襯衫,大喇叭褲,外套一件西服。尖腦殼上頂著一頭披肩長髮,一副蛤蟆鏡架在鼻樑上,蒼白的手指時不時摸摸小鬍子。

村人“譁”得一下湧到彩雲家,像看怪物一樣盯著表弟看。

表弟二十五六,看到周圍這麼多人圍著自己,也不囧。故意慢條斯理,抬起腳,指著腳上烏黑髮亮的皮鞋,伸出食指彈彈,賣著關子:“知道這雙鞋多少錢嗎?”

有人搖頭。

表弟把鞋底朝向村人,指著鞋底上豬腰形的鞋貼,問:“釘一雙幾多錢知道嗎?”

有人搖頭。

“一塊錢。”

人群裡有人驚歎,要知道,豬肉也就一塊二毛錢一斤,這釘一下,就是將近一斤豬肉沒有了。而這東西釘在鞋底看不見,又治不了腳氣病。

表弟收回腳,踩在石板路上來回走著。鞋貼是鐵器的,和石頭觸碰後發出的聲音鏗鏘有力,像正規軍練操。只是表弟兩隻皮鞋踏地不夠聲勢浩大。

“釘這倆玩意兒就為了聽聲音的?”有人問。

“還可以減少鞋底磨損。”

表弟停下來:“我去年就在奉天做這個,一年賺了一萬多。”

“小子,你說補鞋不就行了,弄得這麼神神祕祕的。”文田給這個表弟一記爆栗子。

聽到這裡,臘梅心裡動了一下。她們一家四個勞力,賣糧食,賣豬仔,賣豆腐,一年也剩不下幾千塊錢。

夜裡,臘梅對婆婆說:“媽,過了十五,我和文田也想出去。”

婆婆懷裡抱著六歲的孫子:“去吧,趁年輕出去,家裡有我和文成。”

正月十五元宵節,活著的人要給已故的人照燈。墓前,臘梅點上蠟燭,給墓裡的公公說話:“爸,我是你的大兒媳臘梅,你一定要保佑這個家平安無事……”

儘管六年來家裡其樂融融,但衛燈的陰影依然揮之不去。

擇日不如撞日,轉天正月十六,六六大順,臘梅和文田告別婆婆,踏上了異鄉,同去的還有姐姐和姐夫。

4.“奉天”承運

剛到奉天,人生地不熟的,別說生意,連擺攤的地方也找不到。好地方早已被人佔據,送來補鞋的人也只認熟面孔。幾天下來盤纏本就不多的身上只剩下了2.4元錢。

姐姐和姐夫扛不住了,嚷著要去別的地方看看,臘梅把身上僅剩的錢全掏給姐姐。

姐姐姐夫走遠了,文田提醒她:“你把錢都掏出來,自己怎麼辦?就算要給,你可以給他們二元,留下四角也好應急。”

臘梅一聽傻了眼,剛才只顧想著姐姐姐夫出去要花錢,沒想到自己身無分文怎麼辦。此時,已近中午,同一個院裡的幾戶人家傳出鍋碗瓢盆聲,空氣裡盤旋著麵條的香氣,勾得兩人的胃一陣陣打鼓。

“豁出去了!”臘梅把補鞋擔子塞進文田手裡,抓起放工具的編織袋,二人來到一處人來人往的馬路邊。

臘梅擺出工具,抬起頭攏攏被風吹亂的頭髮,扯起喉嚨喊:“補鞋嘍!”

二月的奉天滴水成冰,鼻涕下來還未抹去,已凍成冰棍,好好的人看去像個“二楞子”。

當城市的路燈依次睜開眼時,臘梅數著手裡的錢開心地說:“文田,這個下午我們掙了6.4元,你快去買中飯吃,再去買包煙。”

文田是個煙鬼,沒有煙抽比沒有飯吃還難受。

“就你傻,我沒吃中飯,你吃了嗎?要吃一起去吃,要熬也一起熬著。”文田一邊收拾一邊打趣。

“誰說要熬?我們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臘梅心裡暖暖的,伸手打在文田背上。儘管孩子都六歲了,倆人依然新鮮如新婚。

此後的三個月裡,臘梅和文田天天早出晚歸守在馬路邊,有時生意好時,能有二、三十元收入,不好時,只夠開支和房租。為了節省,二人吃了三個月的清水煮麵條和大白菜。

臘梅的隔壁住著一對四川夫妻,和她們年齡相仿。這對夫妻每天凌晨去工地背水泥袋,回來後又去市場拉貨,一天收入比她們好許多。有時拉貨回來遲了,臘梅就幫他們把爐子打開,燒上水。碰上節假日,臘梅會為自己和文田添幾個菜,也邀請這對四川夫妻過來一起改善伙食。

一來二往,兩家便成了好鄰居。一天,鄰居對臘梅說:“妹子,出門都是為了多賺錢,如果你們不嫌辛苦,早晨和我們一起去背水泥袋。這活雖然髒、累,但來錢快。”

臘梅知道,工地上的水泥袋每天就這麼多,她們去等於是和四川夫妻碗裡分飯。

四川妻子見臘梅有所顧慮,便把另一個即將開工的工地介紹給她們。

臘梅和文田去背水泥袋賺了26塊多,這幾乎是他們一天補鞋的收入。

她趕緊叫上姐姐和姐夫也去背。如此一來,她們又多了一筆收入。

大米是江南的主食,但比麵條貴,為了節省,夫妻倆幾個月都沒買過大米,夜裡連做夢都是白花花的米飯。

這天,臘梅讓文田守攤,自己去市裡買大米。七拐八彎一番尋找下來,她意外發現了一個人來車往的十字路口沒有補鞋攤。米也顧不上買,趕回去拉著丈夫去那裡擺攤,攤一擺開,生意就一樁接一樁。

夫妻兩人手腳並用還忙不過來。

這可真是天上掉餡餅啊!

而她的姐姐和姐夫東找西換,放到哪都沒生意。

夜裡,臘梅和丈夫商量,把這個地方讓給姐姐,自己還回那個第一次賺6.4元的處女地。

文田在她的臉上啄一口:“你說咋辦就咋辦。”

為了不影響收入,臘梅花四十元錢買了一臺二手縫紉機,為顧客換拉鍊、縫褲腳、改衣褲……

每天,她們先去工地背水泥袋,回來後,就著蘿蔔條匆匆扒拉一碗隔夜泡飯。然後丈夫擔著補鞋行頭,臘梅推著縫紉機,來到馬路上開始一天的活計。

沒有人補鞋時,丈夫就幫她拆要換的拉鍊,剪褲腳邊。沒有人來縫補衣褲時,臘梅就幫丈夫釘後跟,掌鐵釘。兩人先前都沒有學過補鞋,全是憑著一股幹勁邊做邊學,活一多,顧客在旁邊等著,心一慌,就手忙腳亂,釘子偏了刺進指頭裡,錘子滑了,砸到指頭上,一天下來,總有幾個指頭受傷。

夏天背水泥袋,水泥腐蝕到皮膚,先是紅腫,後來潰爛,衣服粘在上面,汗水一泡,背就火辣辣地痛。晚上,夫妻倆相互抹藥膏,文田心疼極了:“都是我沒本事,讓你跟著受苦。”

“你要有本事,我還不跟你呢。”

“敢情你就是個受苦的命啊。”

“受苦也得看跟誰啊。”

“說說,當初你怎麼會看上我的?”

“眼睛被屎糊了唄。”

“不說實話,是吧?”

“咯咯咯……別,我說——我,看你對眼行了吧……”

夫妻倆互相打趣著,每次都是疼得眼淚汪汪開頭,嘻嘻哈哈相擁著睡去。

能夠與所愛的人在一起,連光陰都是美的。即便你挑著補鞋機,我推著縫紉機,只要有你廝守就好。

5.應驗了

十年來,整整三千六百多個日夜,奉天的風霜雨雪,日月星辰見證了臘梅怎樣從一個略顯稚氣的少婦步入成熟端莊的中年女人。

臘梅的姐姐因為補鞋太辛苦,沒有堅持幾年就轉移陣地去了樑溪,在樑溪市場買了一個攤位做小百貨生意,姐姐勸臘梅也去樑溪。

1999年臘梅和丈夫來到了樑溪,買了一個攤位做起了小百貨生意。

債務還清了,生活也比奉天輕鬆多了,她和丈夫憧憬著美好的未來。

沒想到好景不長,2001年丈夫被查出患了食道癌。當年六月做了手術,原以為是早期,動了手術後好好調養會慢慢恢復,不料,手術十四個月後,癌細胞死灰復燃,並迅速擴散到全身。

文田的生命進入了倒計時。

傷心欲絕的臘梅懷揣低價轉讓攤位的二萬塊錢,陪著丈夫回到了家裡。

每天她給丈夫熬藥,喂藥,擦身,翻身。她到處求偏方,希望奇蹟能在丈夫身上發生。因為癌細胞已侵入到骨髓,丈夫的兩條腿痛得無法落地,臘梅就抱著丈夫的兩條腿,不分白天黑夜地揉搓,希望以此來減輕丈夫的疼痛。

從丈夫舊病復發到離去的六個月時間裡,她夜夜摟著丈夫的腿入睡。

往日好脾氣的丈夫得知時日不多後,突然變得易怒。

臘梅家屋後就是山,山上樹多林密,灌木縱橫。村民的柴火都取自屋後的山,每年過年前,文田都會去山上砍柴,堆滿屋簷下,來年一年的柴火都夠了。這幾年,因為他的病,他不能上山砍柴,臘梅和兒子也無心勞作,整天守在他床前,老母親整日以淚洗面。屋簷下的柴火寥寥無幾。

正是梅雨時節,天像漏了的水管,滴滴答答。

屋裡屋外,愁雲慘霧。

這天,天晴了。丈夫嚥下幾口水後,喘著氣指著21歲的兒子罵:“想我多活幾天就去山上砍柴。”

臘梅揉著文田的胸,文田推開她的手,閉著眼:“出去,都給我出去。”

臘梅扯著兒子,拿起柴刀爬到山上。

屋簷下的柴垛越堆越高,丈夫的氣息越來越弱。

臘梅捧著丈夫的頭,眼淚大顆大顆滴落:“文田,你走了誰來陪我?誰來管我和兒子?為了我和孩子,你也要活下去。”

丈夫氣若游絲,斷斷續續地說:“臘梅,我的好……老婆,今生能……與你夫妻一場,我死也……無憾了。你要答應我,我死後,為我守孝五十天,然後趁年輕找個好人嫁了。”

“不,我不會嫁人的,我會守著你,守著這個家,守著媽和孩子。”臘梅拼命搖頭。

“臘梅……”文田聲音輕如蚊蠅。

臘梅把耳朵湊到丈夫脣邊。

文田突然眼睛發亮,他用盡最後力氣,一口咬住臘梅的耳垂,舌尖在齒根滾動,發出含混的聲音:“答應我,否則,我死不瞑目。”

“我答應你——”

“對不起!臘梅。”

文田鬆了口,安然閉上眼睛。

“……”

是誰說的?擇一人深愛,等一人終老。痴一人情深,留一世念想。

如今卻是,斷一根琴絃,歌一曲死別。

6.最後一夜

離去的人縱有千般不捨萬般無奈總歸已離去,留下活著的還得把日子延續。所有的積蓄除了買了兩間屋基蓋了二層,加上這二年給丈夫治病,家裡又欠了五六萬債。回樑溪買攤位已力不從心,臘梅把婆婆安排好,帶著已22歲的兒子在樑溪找了一間小門面做早點。

每天早晨一點起床,和麵、生爐、磨豆腐、炸麻球、糖糕......天微明,客人陸續來買。這時候,做炊飯、蒸包子、炸油條、包糯米飯、盛豆漿、拿茶葉蛋、收找零錢,見縫插針洗幾隻碗。

人是陀螺,客人就是那跟繫著繩子的小木棍,客人來了,陀螺就飛快地轉轉轉,轉得暈頭轉向,眼冒金星。這種超負荷的體力消耗加上油煙薰,煤餅烤,以及生物鐘顛倒,量你是鐵打的人,做幾年小吃後,人都會或多或少添幾樣病。

貼燒餅時,手一伸進通紅的爐裡,手背上的毛就“吱”地變成了一層薄灰。天長日久,貼燒餅的這隻手寸草不生,強過脫毛膏幾千萬倍。日積月累,手背的肌膚成了暗紅色的一片死肉。

面對這一切苦,臘梅默默堅持著。

樑溪的房子寸土寸金,她們住人的小房子只有三四個平方,關上門就陷入黑暗,只有閣樓上一扇碗口大的窗,漏下一點光。空間給兒子鋪了一張床後就只夠轉身了。

臘梅住閣樓,閣樓高度八十公分,坐起來頭得低著。窗外是護城河,河上飄著生活垃圾,河水墨黑。夏天,熱氣裹著濃濃的腐敗氣味,從碗口大的窗戶鑽進來。燈一拉滅,老鼠從小窗裡溜進來,旁若無人地暢遊。

臘梅經常在提心吊膽迷糊過去時,冷不丁一隻老鼠爬上臉,“吱”一聲把她嚇醒。

這樣的情景與她並不陌生。剛到奉天時,她們住的是低矮的民房,民房隔壁是豬圈。有一夜,老鼠跳到她臉上拉了一泡尿,把她噁心驚嚇得幾近夜不能寐。為此,文田夜夜摟著她睡,一隻手環著她的臉,一隻手枕著她的頭,這種姿勢一夜不變。起來時,那條胳膊得過好久才能恢復知覺。

黑暗中,鋪天蓋地的無助和蝕骨的思念席捲而來。

兒子爬上來,抹去她的淚:“媽,你還有我呢,爸爸也在看著我們。”

那動作那神態那語氣活脫脫像丈夫。

當天夜裡,她又做了一個夢,夢裡丈夫摟著她,把她摁進懷裡:“老婆,今晚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了,以後你要開始新的生活。”

夢醒,臘梅大哭。

天剛放亮,臘梅回到現實。平時都是二點起來的,這天,她整整遲了三個小時。她顧不上悲傷,一路小跑趕到小店,兒子早已把一切安排妥當。

油條正在油鍋裡“吱吱”響。

她的心裡又是酸楚又是欣慰。繫上圍裙,拿起筷子翻轉油鍋裡的油條,口袋裡的手機在清晨裡突兀地響起來。

她一看電話號碼,心裡就有種不好的預感,接起來,果然。

“姐,文成真的也走了。”手機裡傳來妯娌月娟的抽泣。

7.寡婦窩

文田的父親去世時44歲。

文田走的那年也是44歲。

文成比文田少三歲,臘梅接到電話,正好是文田去世三年後,文成還是44歲。

一家三個男人都在44歲患癌去世,一時之間,村裡謠言四起,談之色變。

文成夫妻倆原本也是在外做小吃的,查出有病後,就回家養病了,婆婆就由月娟照看。

正是清明時節,婆婆問二兒媳:“月娟,文成去哪了?他連他爸的墳都不去掃了,這不孝之子。你讓他回來給他爸吊墳頭紙去。還有他哥哥,好歹兄弟一場,怎麼著也得去他哥的墳上添捧土。”

月娟奔潰,捂著臉衝到樓上。

臘梅蹲在婆婆身邊:“媽,您忘了?文成去國外賺大錢去了,要十幾年後才能回來。爸墳頭紙我和月娥去吊過了。您老別記掛。”

婆婆“哦哦”著嘆氣:“唉!老了,記性越來越不好了。”

文成還在殯儀館,得知消息的親戚朋友從四面八方趕來。

文田去世後,婆婆悲傷過度,走路摔了一跤,從那時開始,身體就一日不如一日。這次。如果再讓婆婆知道小兒子也去世,不知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臘梅和月娟商量後,把婆婆送到文田大姐家。準備等喪事過後,再把婆婆接回來。

喪事過後,空洞洞的屋裡只剩下了妯娌倆。二人你看我我看你,眼淚又溢滿了眼窩,終於,又抱在一起哭了一場。

哭完了,臘梅拍著月娟的背。問:“月娟,知道外面怎麼說我們嗎?”

“知道,說我們都是剋夫的命,說我們一家是‘寡婦窩’,說我們死了男人,跟男人的媽沒有關係了,過不了多久,都會各自找個男人,以後再也不會管婆婆了……”月娟抬起頭,憤憤不已。

“嘴在別人身上,我們管不了,我們只管自己怎麼做就行了。”臘梅用衣袖擦去月娟眼角的淚。

“姐,我聽你的,你說怎麼做就怎麼做。”

在農村,頭胎女兒還可以再生一個。月娟頭胎是女兒,第二胎生了個兒子,這時17歲的女兒在縣城一所重點中學讀高一,11歲的兒子讀三年級。二人頭幾年賺來的錢蓋了房子後就所剩無幾,這兩年在家光治病了,孩子讀書、開支又一樣不能省,家裡早已負債累累。

臘梅雖然也欠債,但兒子大了,可以幫著幹活了。

“月娟,你該怎麼過就怎麼過,該嫁人嫁人,我把婆婆帶到樑溪去。免得在家哪個不小心說漏了嘴讓她知道。”臘梅的語氣不容置疑。

月娟比臘梅遲兩年進這個家,妯娌倆親如姐妹,高興不高興說了就拉倒。現在聽臘梅這樣說,她也不矯情。拿出一張卡塞進臘梅的衣袋:“姐,這卡里還有五千塊錢,你先帶上,媽年紀大了,少不了這痛那病。”

臘梅知道這錢是辦喪事時,親戚朋友送的。她把卡放回月娟手裡:“剛剛說聽我的,這會兒就自作主張了。”

月娟眼裡又冒淚。

臘梅遞上手帕:“昨晚,文田說以後不會再在夢裡來看我了。不管人死後有沒有靈魂,就算那個世界存在,我們和他們都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了。我們再怎麼想都無濟於事,能做的就是好好待媽,把孩子帶大。”

妯娌倆接回婆婆後,臘梅直接帶著婆婆去了樑溪。早在幾天前,臘梅就讓兒子把小店後面的房子租下來。那是一個小套房,店後面一門之隔,是同一個房東的。當初想省點房租,臘梅沒有要,而是租了離店二百米的一個小房子。那小房子雖然逼仄,靠近護城河臭不可忍,可房租只有300塊,這邊四十平方的小套房要800塊。如今婆婆來了,她和兒子每天一點就要起來幹活,留婆婆一個人不放心,一遍遍趕過去看也不現實,只有離得近才能解決這個問題。

只是這個問題解決了,別的問題又來了。第一夜,婆婆就出事了。

8.沒什麼大不了的

婆婆愛乾淨在村裡是出了名的,這也是她做的豆腐廣受歡迎的一部分緣由,甚至有人稱她是“豆腐西施”。冬天她也要三天洗一次澡,哪怕就這樣坐著啥也不幹,這個習慣都雷打不動。

臘梅回家的這幾天,她在勞務市場找了一個鐘點工,平時買黃豆的事情就讓鐘點工去。那天到達小店天已黑,婆婆不願意吃外面的東西,說外面東西不乾淨。

臘梅給婆婆燒了一碗瘦肉蛋花粥,她去泡豆準備轉天磨豆漿。一看豆沒有了,想必鐘點工忘記買了。兒子出去有事,她看婆婆一小口一小口吃得正香,這碗粥少說也得十幾分鍾才能吃完。

臘梅對婆婆說:“媽,我去外面買點黃豆,很快就回來。”

婆婆口裡含糊應著,沒有抬頭。

糧油店右拐一百米,來回也就十幾分鍾,臘梅回到店裡,只看到桌上的空碗,沒看到婆婆。

她放下黃豆,邊叫“媽”邊往後面走。

坐了一日車,剛才又吃了一碗熱乎乎的粥,出了一身汗,本就愛乾淨的婆婆等不及臘梅回來,自己摸索著去了衛生間。衛生間地面比客廳低一個饅頭,步履蹣跚的婆婆一腳下去,重心不穩摔倒在地。

這會兒聽到臘梅叫,想爬起來,又力不從心。臘梅進來時就看到婆婆趴在地上。她嚇得魂飛魄散,趕緊叫救護車。

這一摔,婆婆背、手、腳多處粉碎性骨折。醫生說,都八十多了,動手術不見得效果就好,還是回家靜養慢慢恢復吧。

在醫院住了半個月,臘梅把婆婆接回了租住房。一個人老躺床上會引起各種各樣附帶病,為了避免這一切,臘梅招了一個長期鐘點工,自己除了忙店裡的生意,其餘時間都用來照顧婆婆了。

婆婆胃口很好,但不願吃外面買來的。喜歡吃排骨燉紅薯面、豆腐圓,她就把排骨燉得爛爛,紅薯面燒得綿軟可口。做豆腐圓時,把油筋和骨頭渣挑淨;婆婆喜歡喝口紅酒,她買不起上百一瓶的,就買那種七八十塊一瓶的。

她想,婆婆年紀大了,除了讓她吃點自己喜歡的東西,還能有什麼奢望?

原本小店每個月能剩下二三千,多了一個鐘點工,多了房租和加上婆婆,每月就所剩無幾了。婆婆住院時,月娟來陪了幾天,看到這樣,跟臘梅說:“姐,要不回家吧,回家我也可以插得上手。”

臘梅說:“附近就要起高樓了,到時會有好幾百施工人員進場,那時生意會好起來。如果真的不行,等婆婆恢復差不多了再回去,現在婆婆這樣,想回去也不能搬動。”

婆婆屬於那種吃肉不長胖的體質。第一次給婆婆洗澡時,她感覺好像在給一具骨架擦洗,駭得她半天回不過神來。慢慢地,她才克服掉這種懼怕心理。

半個月後,不遠的工地傳來了機器轟響,小店生意迅速好起來。

五年後,臘梅還清了所有債務。還把第三層蓋下來,並簡單地粉刷了一遍。接下來該為兒子說一門親事了,可是,說個媳婦動不動幾十萬的,依照家裡目前的條件,會有姑娘上門嗎?

9.最好的彩禮

年底她託親戚給兒子說門婚事。親戚勸她,說你剛還清債,娶媳婦又會欠債。

臘梅說:“債欠了可以還,兒子耽誤了就是一輩子。”

親戚說:“我替你看看,至於能不能成就看緣分和造化了。”

過了幾天,媒人帶她兒子去見對象,女方一眼就相中了。媒人回來一說,臘梅高興壞了。過了幾天,約定雙方父母見面。見面後,說到彩禮。女方母親拉著她的手說:“我的女兒有你這樣的婆婆就是最好的彩禮。”

臘梅心裡那個樂啊。但她並沒有因此怠慢親家,該開支的她照樣開支。結婚那天,親家把她送去的十萬塊禮金退回來,還陪嫁了全套家電。

轉年正月臘梅帶著兒子媳婦重新踏上做小吃之路。

年底,媳婦給她生下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孫子。

孫子三歲時,臘梅對兒子媳婦說:“現在你們能獨立了,我也要去尋找我的生活了。”

她答應過丈夫,她會再去尋找那個值得託付的人。丈夫去世時,就有人登門提親,臘梅婉拒來人好意,她說:“一,丈夫屍骨未寒;二,媳婦還未進門;三,家庭債務還未還清。”

如今,心願已了,該為自己考慮了。

臘梅帶著婆婆和孫子回到了家。這夜,等孫子睡下後,臘梅來到了婆婆房間。

已近90歲的婆婆儘管行動不便,但耳聰目明。臘梅坐在婆婆身邊,略帶羞澀:“媽,我想再找個伴,您老怎麼看?”

婆婆呆了一下,繼而說:“去吧,孩子,文田走了都快十年了,你還年輕……”

這口一開,立馬就有好男人上門。人高馬大的男人叫文軒,比她少四歲,棋琴書畫樣樣信手拈來。十幾年來閱人無數竟無一人入得眼緣,所以年近四十多還未娶親。

第一次見面,文軒對她說:“原來所有的錯過,都是為了等到你的。”

丈夫去世九個年頭了,臘梅又再次有了心跳的感覺。

文軒離開後,給她發了一個信息:“願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

是誰說,喪夫的女人都命不好?

你若花開蝶自來。

可是,婆婆耍起了小孩子脾氣。

10.再等十年又何妨

從把婆婆接到外面開始,臘梅都和婆婆同一個房間睡覺。直到孫子生下後,孩子夜裡吵,影響到了婆婆睏覺,臘梅才和婆婆自己一個房間。但她每夜都會在半夜、凌晨二三點起來去看一下。

回家後,她的房間就在婆婆隔壁。每天等婆婆醒後,她攙扶婆婆下樓梳洗,再把婆婆牽到飯桌前坐好,端上飯。晚飯後,她給婆婆清洗乾淨,把婆婆扶到房裡看電視,待婆婆睡過去,她才抱著孫子回到自己房間。幾年如一日,從沒有改變。

這夜,文軒過來看她。上樓時,主動上前攙扶婆婆,婆婆推開文軒的手。見此,臘梅把孫子交給文軒,把婆婆連扶帶抱到房間。

臘梅輕聲問:“媽,您為什麼不讓文軒牽你?”

“讓他牽,他還不得把我推下樓摔死。”那樣子就像一個賭氣的孩子。

臘梅“噗嗤”一聲笑了:“媽,不會的。您不相信文軒,您還不相信我嗎。”

這以後,臘梅就沒再讓文軒牽。

一天,孫子病了,到了中午還在醫院,文軒說他回去做飯給婆婆吃。

午後一點,臘梅回到家,卻見文軒坐在一邊發呆,桌上擺著未動的飯菜。

“媽呢?文軒。”臘梅沒有看到婆婆。

“媽說我飯燒得太硬,我說重新燒,媽就生氣回老房子了,說不回來了。我跟著去,她更生氣,我只好回來了。”文軒像個委屈的小媳婦紅了眼睛。

臘梅把孫子塞到文軒懷裡,趕緊熱了一碗粥,提著粥來到老房子。

老房子有三百多米路,臘梅到時,婆婆正和幾個老人說著話。看到臘梅,婆婆得意地對屋裡的老人說:“看到了嗎?我說過媳婦會給我送飯的,你們還不相信,這會輸了吧。”

臘梅聽了,哭笑不得。服侍婆婆吃過後,牽著婆婆回了家。文軒抱著孫子迎上來,婆婆把頭扭向一邊。

文軒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傻笑。

婆婆有午睡的習慣,臘梅把婆婆送到房間安頓好後,下樓熱了一點飯菜,兩人將就著填了肚子,收拾了碗筷。

孫子睡著了,文軒拿出二胡,拉起了《送鳳冠》。

俏麗多變,跌宕婉轉的越劇在午後靜寂的空氣裡流動。已經睡醒的老人眯著眼,臉上滿是愜意。

夜裡,婆婆湊在臘梅耳邊說:“我就是想看看,在你心裡是他重還是我重。”

看著像個小孩子的婆婆,臘梅心裡充滿了甜蜜,她喜歡這種被婆婆依戀的感覺,更喜歡婆婆這種小孩子氣的呆萌。

有時候,老小孩比小孩來的還可愛。

為了不給婆婆添堵,臘梅把文軒約到村外。還未開口,文軒已搶在前面說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二人若真的相愛,又豈在朝朝暮暮。幾十年都等過來了,再等十年又何妨?”

11.新婚之夜

“媽,今天是中秋節,這是您喜歡吃的豆沙月餅。”

天井裡,臘梅扶婆婆在藤椅上坐下,把切成小塊的月餅擺在婆婆面前。

“又是中秋,田裡的稻穀該收割了。”婆婆吃著月餅,冷不丁冒出一句話。

這段時間,婆婆神志時而清醒時而迷糊。迷糊時,口裡嘟嘟囔囔聽不清說什麼;清醒時,冒出的話都是莊稼生長的準確季節。

臘梅接過話:“媽,收割機這幾天都輪不到。”

正說著,臘梅收到了文軒的信息:“梅,稻穀已經放在晒穀場。”

“軒,你在那裡等一會,等媽睡下我過去。”臘梅回了信息後,招呼孫子吃月餅。

已八歲的孫子靠在太奶奶身邊,拿起月餅太奶奶一塊自己一塊,吃得不亦樂乎。當孫子把第三塊月餅塞進太奶奶口裡時,臘梅發現婆婆靠在椅背上打起了呼嚕。

婆婆從來沒有不洗臉就睡過去的習慣。

臘梅把婆婆抱到樓上,擦淨她嘴邊的月餅渣,蓋好被子,帶上門來到樓下,督促孫子洗漱上床後,她拿袋子裝了一袋月餅,往晒穀場走去。晒穀場在三百米外的村東頭。

三年來,文軒沒有去過臘梅家裡一次,但臘梅家地裡所有活都是他在幫著做。也不知文軒從哪裡得知收割機緊張,自己帶了收割機,搶在天黑前把臘梅家的三畝稻子收割了。

月光如水,晒穀場上如同白晝。臘梅到時,文軒正把蛇皮袋裡的稻穀往外倒。

臘梅顧不上說什麼,她只有早點把稻穀倒完,才能讓文軒歇下來。

三畝田,六十多袋稻穀,文軒已倒了四十多袋。臘梅悶著頭,憋著氣,三兩下就把剩下的十幾袋倒完了。袋子往地上一扔,抱著一邊的文軒,“嚶嚶”就哭。

“怎麼啦?好好的,怎麼就哭上了?”文軒拍著她的背。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讓你不要一個人幹這些活。”臘梅邊哭邊埋怨。

“好好好,以後等你一起,別哭了,你一哭我就分不清白天黑夜了。”文軒笨拙地撩起衣袖幫臘梅擦眼淚。

“餓壞了吧?”臘梅拿出帶來的月餅,用一個塑料袋裝了遞給文軒。

“不餓,出來時吃飽了。”口裡這樣說,還是接過月餅咬了一大口,他想讓臘梅高興。

“真香!”文軒脫口而出。

“你喜歡梅菜乾肉,我做了很多給你當早飯。”臘梅擰開水杯蓋子,用瓶蓋倒了半杯水遞給文軒。

文軒接過來說:“你早點回去,家裡一老一少等著你。”

“嗯……”想到婆婆的反常,臘梅欲言又止,她怕說了文軒會擔心。

“怎麼不說話啦?”文軒追問。

“沒什麼,你也早點回去,十幾里路也要十幾分鍾。”臘梅拿起電瓶車上的襯衣,給文軒穿上。又幫文軒捏了幾下頸椎,問:“好點了嗎?那藥有效果嗎?”

“全好了,那藥簡直就是仙丹妙藥。”文軒輕笑出聲。

回到家,孫子睡得正香。臘梅推開婆婆的門,婆婆睡得很安詳。

她在床邊坐下,注視著婆婆。婆婆已經93歲了,但膚色紅潤,肌膚紋理不是核桃紋是豆腐皮。

這時,婆婆睜開了眼。

臘梅拿起床頭的保溫杯,倒了兩口水,喂婆婆喝下。婆婆看著臘梅,很安靜的樣子:“媳婦,我想文軒了,明天你把他叫來。”

臘梅口裡應著,幫婆婆躺好。

這一夜,她幾乎沒閤眼,整夜守在床前。

轉天,文軒一早就趕過來了。

臘梅給婆婆包了最愛吃的小餛飩。吃飽後,婆婆吵著要洗澡,臘梅給她洗了澡,她又吵著要睡到老房子去。

臘梅攙著婆婆來到老房子,文軒已趕在前把床撣乾淨。

臘梅把婆婆放到床上,婆婆拉著臘梅的手,又拉過文軒的手,把臘梅的手放在文軒手裡。

窗外,藍天白雲,秋高氣爽。屋裡,風從敞開的門口進來,絲絲縷縷,一點一滴輕撫著老人額頭的幾根髮絲。

文軒坐在床沿,拿出二胡,《送鳳冠》從他靈動的指間流出,匯成一股清流,湧向窗外,潑上蒼穹。

天,更藍了,雲,更白了。

一抹笑容凝固在婆婆臉上。

“媽!”臘梅大慟。

年底,臘梅被評為市“好媳婦”,拿到一筆獎金。她把獎金從自己的右手送到了另一隻右手——村裡的一個孤寡老人。

新年伊始,臘梅和文軒領了結婚證。

新婚之夜,文軒寫下了蘇軾的《西江月·梅花》:

玉骨那愁瘴霧,冰姿自有仙風。

海仙時遣探芳叢,倒掛綠毛麼鳳。

素面翻嫌粉涴,洗妝不褪脣紅。

高情已逐曉雲空。不與梨花同夢。(作品名:《臘梅花開》,作者:紅楓樹1 。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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