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老炮兒

沒有多少人相信一個人的微薄之力能夠改變什麼,所以,也就沒有多少人相信他。與常識一點都不違和的是,幾乎所有人都覺得他不正常。就在剛才,還有人戲謔地開他的玩笑,說老天爺可知道你是真善人還是假善人。


河南老炮兒


夏周 | 文

2019年5月31日,六一國際兒童節的前一天,雲層很厚,天陰沉沉的。

臨近傍晚,零星小雨光顧了洛寧縣城。

按理說,麥收後下雨是件討喜的事,可此時的郭戰解卻憂心忡忡,望一眼天,嘆一口氣。

他在發愁明天要捐給家鄉小學的課桌椅、圖書櫃、閱覽桌會被雨淋了,影響壽命。那可是他全家人省吃儉用、合全家人之力攢下的11萬多元人民幣置辦來的呀。

他在公益的道路上已經堅持走了21年,風言風語也圍繞了他21年。沒有多少人相信一個人的微薄之力能夠改變什麼,所以,也就沒有多少人相信他。與常識一點都不違和的是,幾乎所有人都覺得他不正常。就在剛才,還有人戲謔地開他的玩笑,說老天爺可知道你是真善人還是假善人。

他不想證明這些,2017年組織老人們圓夢北京前夕也是暴雨連連,可大巴車啟動的一剎那和在北京的幾天時間,紅日當頭,晴空萬里。

即便如此,他還是認真地交代貨車司機們準備好擋雨的物件,防止給孩子們的課桌椅淋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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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6月1日,第69個國際兒童節當天。

凌晨四點多,洛寧縣城西木工廠門前就開始忙碌起來。五輛三輪貨車和兩輛大貨車在城西木工廠門前一字排開,近兩百張嶄新的課桌椅、圖書櫃、閱覽桌在郭戰解的指揮下被工人們依次搬上貨車,幾千冊圖書沉甸甸地碼在三輪貨車上,上面是成箱成箱的高檔水果。細心的郭戰解還為孩子們準備了100多本精裝筆記本,說是讓孩子們從小感受生活、記錄美好。

郭戰解前後跑著,搬桌子拎圖書,眉眼之間溢滿了歡笑,竟不似一個年近60歲的人。

他把椅子倒過來,敲著椅子腿對記者說:你看,這多結實,至少能用三十年!

看得出來,課桌椅都是時下最新潮的顏色和款式,做工考究,質地精良。最難能可貴的是,這些課桌椅被郭戰解賦予了神聖的使命,要用夠30年。

30年後,郭戰解已是耄耋之年,孫兒、外孫都已成年,他們能讀懂今時今日爺爺、姥爺的心聲嗎?

也許這些對郭戰解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本著對“孩子”負責的態度做著這一切。而且,他帶著年幼的孫兒、外孫一起做著這一切。

此時,天已大亮。

晴空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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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戰解喜讀《菜根譚》,鑽研心學、禪學,得儒、釋、道三家之精髓,從中明理格物、正心修身、養性育德,把安身立命和兼濟天下融會貫通,利用小小的城西木工廠把人生的得失、輕重揮灑得淋漓盡致。

自1998年起,他從關心國家的大災大難開始,逐步放平心態,不斷參與各種社會公益活動,關愛鄉間鄰里,傾心助老扶幼,20年間累計捐款一百多萬,成為當地人交口稱讚和媒體爭相報道的慈善家。

“勿以善小而不為”是郭戰解的口頭禪。“平民肯種德施惠,便是無位的公相。士夫徒貪權市寵,意成有爵的乞人”是郭戰解掛在辦公室律己自勉的信條。

正是基於這樣的精神營養,郭戰解在家徒四壁、無車無房的窘境中,以木工廠微薄的收入支撐著六口之家(長女已出嫁),踐行著“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的樸素理想。

他不畏流言、不避風險,拉上近20個60歲及60歲以上的老人直奔北京,圓了這些見證共和國風華的老人們的首都之夢。

他說服兒子兒媳,婚禮新辦,禮金全捐,成了親朋好友口中地道的“神經病”。

今年木工廠生意清淡,入不敷出,他把目光瞄向了老伴節衣縮食的“私房錢”、兒女們的工資和孫輩的壓歲錢,有零有整湊夠110371元,為洛寧縣中河堤小學的孩子們更換了破舊的桌椅,併為他們新建了拓寬視野的圖書室一個。

而記者一行三人的接待規格,是每人一碗燴麵。

這些事,孤立來看,還真的有一點譁眾取寵的味道。可一旦連起來,你會為自己的懷疑或者質疑感到內疚。

20年了,你說他圖啥?他圖到了啥?

名利場中,利慾迷眼,我們看不到他圖的是什麼。只好用毛主席對《菜根譚》的評價作為註解:“嚼得菜根者百事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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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洛寧縣城到中河堤小學,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山路蜿蜒,高上低下,雖然拉貨的車輛上沒有懸掛任何的橫幅、標語,但還是有與郭戰解相熟的過往車輛向車隊鳴笛示意。車隊途中修整的時候,得知這幫人要去學校做公益,臨路的熱心村民還給郭戰解和車隊司機們送上了清涼的礦泉水。

郭戰解跟記者同車,一路上電話不斷。一會兒詢問各輛車的位置,一會兒安排當天的各種事宜,一會兒回答社會上各種各樣關於活動的諮詢。車裡空調飆著冷氣,可郭戰解的腦門上還是沁滿了細汗。

行程過了大半的時候,郭戰解接到了受助學校校長的電話,說縣裡對郭戰解的善舉很重視,鄉政府和縣教體局將派領導出席活動並講話,讓郭戰解也準備好發言的內容。郭戰解嗯嗯嗯地應著,似乎有些意外,還有一點點焦慮,眉頭緊緊蹙到了一起。

記者說這是好事呀,你愁個啥呀?

郭戰解說,就捐這麼點東西,不值一提的事,怎麼還驚動領導了?還讓我發言,我會說個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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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隊比計劃的時間晚到了,此時的校園已經沸騰,全校師生守在校門口簇擁著車隊進了校園。郭戰解身先士卒,來不及跟早到的領導打招呼,趕緊幫著工人師傅們卸起車來。

事後我問他,幹嘛急著卸車,他說:領導們都有事,趕緊弄完不耽誤領導的事,天也熱,孩子們晒著也不好受。

什麼叫品格?我想無外乎這個人在臨界狀態時的本能反應吧。

儀式很簡單。捐贈,接受捐贈,答謝。洛寧縣教體局副局長段笑波、洛寧縣東宋鎮副鎮長王義鋒分別代表縣教體局和鎮政府,對郭戰解的善行義舉給予極高評價和衷心感謝,中河堤小學校長郭小輝代表全校師生向郭戰解贈送了錦旗。

錦旗上“捐資助學 大愛無疆”八個金字和主題噴繪上“感恩時代 放飛夢想”八個大字交相輝映,熠熠生光。孩子們稚氣的笑臉在陽光的照耀下紅潤剔透,跟郭戰解脖子上系的紅領巾一樣明豔動人。

孩子們稚嫩的小手舉起了莊嚴的隊禮,在他們嘹亮、整齊的《歌唱祖國》的歌聲後,郭戰解眼圈泛紅、聲音哽咽地說:

“同學們好,熱烈歡迎同學們,在今天這個光榮的日子裡,我們共度這個節日,我也不會說,這是我應該做的,當著這麼多同學這麼多領導,我非常高興,希望你們好好學習,好好......”

掌聲在校園裡響起,經久不斷,此起彼伏的“郭爺爺好”讓會場瞬間變成了愛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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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裡,嶄新亮麗的課桌椅已經換上,孩子們有的俯下身子環抱著課桌,有的用小手一遍遍擦拭桌面。如果學校允許的話,他們一定也會在這個特殊的日子,像魯迅一樣在課桌上刻下什麼話吧。

他們會刻些什麼呢?

圖書室裡也擠滿了喜笑顏開的孩子們,他們圍坐在六角形閱覽桌前,翻看著郭爺爺為他們精心挑選的課外讀物,時而埋頭閱讀,時而交頭接耳。城裡孩子才能享受到的待遇,如今他們也享受到了。

他們在想些什麼呢?

今天是他們的節日,他們口中的郭爺爺不但為他們帶來了課桌椅和圖書室,還給他們帶了十幾箱高檔糖果、水果。坐在煥然一新的教室和變戲法一樣出現的圖書室裡,吃著甜美的水果,在精緻的筆記本上記下今天以及以後生活的美好和感動,會是兒時寶貴的記憶。若干年後,他們長大成人,也會遇到和今天的他們一樣的孩子。

他們會做些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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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戰解的長孫才十個月大,被帶來現場的他看著小哥哥小姐姐們都拿著好吃的,一直哇哇大哭。大一點的外孫滿場跑著幫姥姥拿水果和糖果分發。專程從北京趕回來的郭戰解的小兒子郭輝,一直幫著郭戰解在現場搬運東西、照顧孩子。

郭戰解的妻子從凌晨就開始陪著郭戰解忙碌,從縣城到學校,一口氣都沒歇過。大女兒郭慧怕媽媽累出毛病,抱著一歲的孩子跑前跑後跟著媽媽,一會遞水,一會遞毛巾。

郭戰解此時顧不上他的家人,學校的孩子是他眼裡的一切。家人的理解、支持和忙碌,對他來說似乎已經司空見慣。

可就是這種司空見慣,讓我們對郭戰解尊崇備至的時候,也對他身後的家人肅然起敬。

我們無須記住他們的名字,我們只須記住:

公益路上,郭戰解不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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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心永不落幕,活動總會散場。返回的路上,記者跟郭戰解講了一個細節。

孩子們拿到糖果和水果後,記者留意到一個小姑娘,把糖果和水果原封不動裝到了袋子裡,一口都沒吃。

記者問小姑娘,你怎麼不吃呀?

小姑娘靦腆地低下了頭,不接腔,有點羞澀,還有點難為情。記者再三追問,小姑娘終於囁嚅地說了三個字。

“給我妹”。

郭戰解怔怔地看著記者,抿著嘴,喉結一上一下,想說啥,沒有說。繼而,他的眼神從記者身上收回,伸直身子從車窗裡望向遠方起伏的山路,嘆了口氣,身體躺回車座,閉眼,一路無語。

作者簡介

夏周

女,1987年生,周口人

河南廣播電視臺《公益在線》欄目編審

2013年西南大學傳播學專業碩士研究生畢業

擅長人物傳記和雜文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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