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悟人生 | 悼父親

不完美媽媽 春節家書 清明節 燕趙都市報 2019-04-08

父親離開我們九個多月了。這些日子裡,我幾乎沒有一天不想起他。尤其閒下來時,會不自覺地想他。看到與他同齡的硬朗老頭兒,會想起他;街上迎面碰上拄柺杖蹣跚而來的人,會想起他的樣子;聽到哀婉的曲調,也會想起他的葬禮。白天還好過些,尤其晚上入睡前,更是不敢面對他走了的現實。剛開始的日子裡,為了不失眠,咬牙不去想他。但真是“不思量,自難忘”。在夢裡,我無數次地追尋著他,夢境中,他多是不說話,也不開心,更多時候,我在懷疑,他是否真的永遠離開了!

昨夜,又夢見了父親。與以往不同,這次夢境極真切,如同眼前生活一般。我騎著用第一個月的工資買來的自行車,黃昏時分下班後急急往家趕,天剛下過一場大雨,走在一條泥濘的鄉間大道上,一條條溝坎裡滿是泥水,行人很多,我輕快地騎車,滿心歡喜地急著往家趕,不一會兒,就到了老家西牆外的一個衚衕裡。這是我小時候上學,無數次走過的一條幽長的老胡同。先是看到一個胖嘟嘟的可愛小男孩,大約3歲的樣子,他很友好,將我引到一個門口,示意我摘下掛在門邊牆上的一塊舊花布,露出裡邊的一串好看的鑰匙,我忽然意識到是後鄰居家,走錯了門,才匆匆繼續朝自家走去。

進得家門,時間又彷彿跳躍到了早晨剛起床時,堂屋裡有父親和哥哥,還有回孃家的二姐,母親不在家。父親高大英武,紅光滿面,是他五十多歲的樣子,一家老小其樂融融。視線模糊,我不能分辨眼前所見。這時,一貫勤勞的父親忙碌著從堂屋下到院子裡……我終於緩緩地睜開雙眼,不覺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胸中無限苦悶壓抑,原來又是一場夢。臥室窗簾外已泛出亮光,抬淚眼,牆上的掛鐘正指向6:00,昨晚看著報紙入夢忘記關掉的檯燈亮了一夜。趕緊披衣下床,打開電腦,將我這多半年來對父親的思念用文字記錄下來。

他走了二百多天了,我一直沒有公然述發自己的思念,尤其是在老母親面前,怕她難受。儘管父親是八十一歲走的,也算高壽,但在他生命的最後8個月,生命垂危之時,我無法守在病床前,陪伴他。聽姐說,當時病床上的父親想我時也曾抱怨,小霞只顧工作,不管老爹!彼時,我的工作正處在關鍵時期。令我感動的是,父親心裡清楚,我是吃公家飯的,工作是第一位的。每次我來看他,一天天衰弱下去的父親,看到他的小女兒又滿心歡喜,沒有一句難聽的話。好幾次,他用含糊不清的話語問我有關工作、愛人和孩子的近況,關心之情溢於言表。

在他生命的最後一週,領導特許我假期。守在父親身邊,一如小時候,跟在高大的父親身後,陪他去地裡幹活,或是夏夜隨他給生產隊看麥場。最後一個月,他已完全不能進食,僅靠打點滴,延續生命,我們一家人無助地看著他一點點地衰亡,直至嚥下最後一口氣。其間,我強烈地感受到父親生命力的頑強,對親人、對孩子們的深深的眷戀和不捨。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看著一個生命的消亡,更是我最親的人。父親走得還算平靜,這對我這個不孝的女兒也算是一點安慰吧。

父親生性剛強,一生艱辛。記得他69歲那年,忽然得了腦血栓,左半邊身體再也不能靈活地運動,不能下地幹活了。父親無法接受這個現實,他覺得自己成了一個廢人,不願拖累母親和孩子們,他要選擇自我了斷,幸虧母親發現及時,才將他從死神那裡搶了回來。自此,我們把他和母親接到省會同住,但他不再下樓,也不讓我們推他出去散心。每次孩子們去看他,都成了他最大的快樂,無論春夏秋冬,六樓家裡南北兩個窗口成了他的心靈之窗。正是通過窗口,他能看到外面的世界,尤其是他的孩子們來往的身影。

許多年來,我一直是一個唯物主義者,自從父親走後,我寧願相信,人死後是有靈魂的。如此,父親便可常常來看我。此時我才真正理解,魯迅筆下失去至親的祥林嫂內心深處的悽楚和無助,我不禁又一次涕淚滂沱。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一年一度的清明節快到了,這是父親走後的第一個令人斷魂的清明!想那故鄉父親墳上的草兒,該是泛綠了吧,野花該開了吧。

(劉潔/文 刊於燕趙都市報2019年3月30日第1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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