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我沒見過畢飛宇先生,但今天見了,他是應銅陵市文旅委邀請,來到本埠,參加《月讀公社》的,他將給本埠搗鼓或愛好文學的人做一個講座。我有幸被邀請叨陪末座,自然跟他天南海北地扯了一通。

我說,看你的照片,我以為你有一米七七。畢說他只有一米七四。我說,我懂點常識,按比例來說,該是我認為的那樣。他說他生得勻稱,都是年輕時足球踢出來的,該長的,都長了,不該長的,也沒有多長。因為踢球,又得了腰椎間盤突出症,三年前的後天,就是他動手術的日子。

我說,我覺得你一直都是平頭,沒改過。他糾正說,是光頭,平頭要冒刺的,這也是足球踢出來的,那時候英超、意甲、德甲什麼的,都是光頭球星。我以前也看足球,但慚愧,光頭的我只記得貝克漢姆,可小貝應該比畢老師晚一輩。

我說,以你今天的眼光看,你的《青衣》和《玉米》,哪個自己更喜歡一些。一個大報的年輕人插話說,這個問題問得幼稚。畢飛宇顯然沒受影響,答,兩書的寫作時間只差了一年,寫《青衣》時,我已經在從先鋒寫作迴歸現實,但要論到成熟,應該是從《玉米》開始的,至於哪個好,我也不好說。

作為讀者,我更喜歡《青衣》一些,無論構思,還是氣質和敘述。再有,那叫人心疼的筱豔秋,叫人牙疼的菸廠老闆,還有嫦娥偷藥的寓意,都讓我印象深刻。而到了《玉米》那裡,我就覺得太寫實了。我記得有篇評論說,《玉米》中的“國畫”線條出來了,流暢了,跟《紅樓夢》一樣,但我並沒有讀出來。好的一面說,一萬個人就有一萬個哈姆雷特,壞的一面是,我的鑑賞力不夠,可我就這個水平。

那位記者顯然是先鋒文學讀少了點,說,蒲松齡《聊齋志異》裡的《促織》就是先鋒文學。畢飛宇說,《促織》不同於《變形記》,是因為它屬於勸喻文學範疇,男孩變成了促織,還是為了報效父母的。而卡夫卡的《變形記》恰恰回到了人本身,是由於現代工業的擠壓,導致了人性的異化,它們在本質上是不同的。記者反問,那羅布格里耶怎麼解釋?畢說,他什麼都沒找到,就是對傳統的一種否定。

嘮嗑畢飛宇

畢飛宇與兒子

我問,《青衣》的梨園背景、《推拿》裡盲人的生活您熟悉嗎?畢飛宇答,我從學校到學校,對梨園不熟,推拿也就做了幾次。我問,所謂深入生活呢?他答,凡是採訪得來、別人桌上說來的,我都不需要,我要說的是別人不能說的,說不出來的,發現別人還沒有看見的。比方說發現,他說有一次,他到《推拿》電影拍攝現場,見演盲人的演員點菸跟常人一樣,就說,應該是手指靠在菸頭上,另一手打著打火機,慢慢往手指上靠,等感知有溫度了,才移開手指點菸,後來的電影就是按這路子演的。

我說,看您剖析魯迅的《故鄉》,就像手裡有一把銳利的手術刀。《故鄉》我看過,不止一遍、一個年紀地看過,但我確實沒有看到比你更為深刻的解讀。畢說,那篇是我《小說課》的一部分。靠研究魯迅吃飯的人我不敢說,但在其他人裡,我可能是比較特別的一個。我以為魯迅的小說是小腿文化。我問,這話怎麼講呢?他答,阿Q到大堂上,就條件反射地跪下來了。我想到了魯迅曾說過,在中國只有兩個時代,一個是做了奴隸的時代,一個是想做奴隸而做不到的時代。

我問,可以問一個私人問題嗎,你的孩子是做什麼的。畢飛宇說,兒子是做材料學的,做得很好。我再問,沒有繼承家學,你不遺憾嗎?他說,他父親是右派,希望他學物理,意思是,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不害怕,但他背叛了。既然他背叛了父親,兒子又為什麼不可以背叛他呢?還有,這種背叛可以理解為是迴歸。兒子自小就在“畢飛宇兒子”的陰影里長大的,沒有了自己,孩子很生氣,很鬱悶,就搞理工科了。

我想起了葉兆言先生。去年我請他來做講座,有人提問,葉的創作是否受爺爺、父親的影響,創作成績是否可以彼此排個座次。葉兆言不悅,但還是表示,自己是自己,跟爺爺、父親沒有關係,至於創作成績,自己是專業作家,有書籍為證,爺爺和父親他們則屬於業餘創作。我還看過一個故事,是關於葉兆言的父親葉志誠先生的,說他曾多次自嘲說,小時候大家說他是葉聖陶的兒子,等他結婚了,又說是姚澄的丈夫,再等到葉兆言當作家了,又說他是葉兆言的爸爸。葉兆言的母親是著名的錫劇演員。

當然,談話是隨意的,便又扯了其它的事,比如南京話和銅陵話的關係,銅陵是不是屬於楚地、江三鮮是不是就在銅陵等等。

題圖:畢飛宇現身《朗讀者》(來自熒屏截圖)

欄目主編:伍斌 文字編輯:伍斌

相關推薦

推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