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次郎的夏天》上映20週年 | 這部最不“北野武”的電影，卻可能是北野武作品中知名度最高的

工作之後，就沒有了暑假。

但別喪氣，我們還有童年。不要說什麼“童話裡都是騙人的”，擁有一顆不畏懼、愛搞怪的童心，起碼不會讓你在長大後成為那個“曾經討厭的人”。擁有正太心的中年大叔菊次郎，儘管“一事無成”，但他的內心是富足的。跟小男孩正男結束完公路旅程，兩個人都達成了跟各自母親的和解——親情的大團聚，不應該是人生最重要的嗎？

就是這部最不“北野武”的電影，卻可能是北野武作品中知名度最高的。《菊次郎的夏天》，今年正好上映20週年。

“放暑假了，你為什麼不去海灘？”

問完這句話，管理員大叔騎著自行車走了。偌大的足球場上，只有正男一人，孤零零抱著一隻球。

這個肉嘟嘟的男孩，耷拉著頭，滿屏透著辛酸。他的朋友去海邊度假了。他沒有爸爸，沒見過媽媽，跟婆婆相依為命。婆婆要上班，只能每日留下飯菜，叮囑他“別玩危險的東西”。一天，正南發現了媽媽的地址，為了找媽媽，他“以身犯險”，走了那條有小混混的路，結果錢被拿走。

轉機卻在此時開始，認識的好心阿姨撞見，不僅解救正男，還讓男友菊次郎（北野武飾）陪正男去。於是，屬於中年男人和正男的旅程開始了。

重溫之前，這部電影讓人印象最深的畫面，都是那麼綠色和清涼。像極了我們那首《童年》：“陽光下蜻蜓飛過來，一片片綠油油的稻田……”然而，這卻是在電影后半段才出現的情境。中年大叔和正太，還得經過一路的磨合和相處。

北野武出演的中年男人，臉上有疤，是個沒錢的閒人。他吊兒郎當、欺軟怕硬、愛逞強、投機取巧。“你們不學好，便會變成他那樣。”這是阿姨的評論。

在女友面前，他不敢造次，一轉身，就盯著穿著裸露的女人畫像，拉著正男去賭車場。聽正男“童言無忌”給予的猜獎碼，中了或者接近，便“一早就知道你是神童”，如果輸了，就打正男：“快從我眼前消失”。

他痛揍欺負正男的性變態，對正男關切“以後別跟陌生人走”，回頭又搶對方的錢包。說了兩次“帶你去找媽媽”，最後才在正男的淚花中決定上路。他埋怨“死的士佬”，“車費那麼貴，為什麼我不自己開車”，居然就趁司機下車的工夫坐上駕駛座，讓的士跌跌撞撞上路，車還冒著煙……

從棄的士車奔向高速路那刻起，《菊次郎的夏天》按照公路電影的路子進行下去。很多人與他們產生交集。相處時間久的人，都跟菊次郎一樣，揣著童心，愛小孩。跟正男在一起，他們似乎回到了各自“遊戲的童年”。

像菊次郎，他給正男換上度假風的花上衣、短褲，把替換下來的騎裝貼上價籤，掛回商店的貨架；他們在度假酒店做了一系列不被批評的事兒：踏上作為拍照佈景的船、在湖裡釣魚等等。

而那對情侶，女孩把幣遞給正男，男友則扮演跳舞機器人。玩著玩著，正男多了一隻帶著翅膀的藍色揹包——象徵“天使”的誕生。當鏡頭從四人歡樂奔跑的綠色草坪拉遠，“不準進入“幾個大字緩緩出現。

在找到正男媽媽之前，菊次郎一直在扮演壞蜀黎的角色。他裝腔作勢，似乎總在欺負正男：他堂而皇之在豪華酒店蹭吃蹭住，對好心服務員給正男的錢也忍不住“宣示主權”：“小氣的雜種，那是我的錢”；他一邊說著“大人一定要為孩子犧牲”，一邊躲到角落偷吃；他背上畫著看似驚悚的血狀怪物圖像，現實中卻打不過更強勢的黑社會，還以正男為藉口試圖擋刀：“我有個孩子，別打我了”。

怎麼看都是一個不靠譜、不入流的大叔。但一幕幕畫面下來，我們感覺到的，卻是真實、可愛，甚至發出會心的笑。現實中，哪有這麼純情的大叔了？

菊次郎有壞心眼，卻不是一個壞人。他心裡明顯住著一個不願意長大的小孩，隨時想搗蛋、不按所謂社會規則來。而他又偏偏想用貌似社會性的做法，比如耍嘴皮、打人，來掩蓋內心的頑皮和不安分。我們看到自己童年的影子，看到他把我們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兒，堂而皇之而又灑脫利落地幹了，儘管結果總是以滑稽收場。

他還很上進哦，學踢踏舞，研究怎麼同時轉三個橘子到最終成功。儘管這種“成就”，也是為成年人世界所不屑的。

路上，菊次郎跟正男聊遇見媽媽之後的事。先是“邀功”，後來猜測可能跟媽媽“成為好朋友”，繼而變成正男的爸爸。但真的見到正男的媽媽，兩人都驚呆了，對方已經重組幸福家庭，也有了自己的兒子。儘管菊次郎開頭曾經跟女友調侃，正男的媽媽“一定是跟別人跑了”。此時的他，面對哭泣的正男，不知道怎麼安慰，居然去討要了一隻“天使之鈴”。只有心靈單純的人，才會相信這對孩子有用。

實際上，女友的話裡早有交代，菊次郎的媽媽也是這樣。這是菊次郎的心結，怕老婆的他還罕見地因女友的提及而暴怒：“你也別惹我媽，他媽的！”

同命相連的兩人，關係發生變化。調皮的畫風裡，治癒的氣息越來越濃。以海邊堆起的偌大丑陋的、插著長木棍的沙雕人為背景，菊次郎對正男道：“我們回家吧。”

路上，他陪正男玩搶、抓魚，因投機取巧被打得頭破血流，卻謊稱“跌落了樓梯”。正男為他去敲藥店的門，為他擦傷口。這一篇章結束，鏡頭停在嘉年華那隻旋轉的彩色風車，呼應了相片日記第一篇，菊次郎身後的彩色風車——他們達成和解。

隨後，漫遊世界的驢友、機車愛好者，相繼加入進來。“為了那孩子”，他們進行了一輪輪讓人捧腹的扮裝遊戲。章魚、印第安人、外星人、西瓜，還有“一二三”不許動、盪鞦韆、射箭等等。說起來，這些遊戲在90年代以後出生的孩子中，已經很少見到了。稱電影靈感源於自己幼年經歷的北野武，曾在書中寫：“過去的娛樂項目和玩具相當匱乏。來之不易的東西讓人尤為珍惜，並會鮮明長久地印刻在記憶中。”

北野武本人鍾愛的蜻蜓，被反覆特寫。更不用說那些鬱鬱蔥蔥的綠色，池塘、毛毛蟲、青蛙，都帶出了夏日應有的氣息。而那些惟妙惟肖的變裝，因為參與者是成年人，更添滑稽感。不禁羨慕起正男，碰到這麼多童心爆棚的中年人。自然，正男內心的傷痛也在慢慢緩和。

愛玩兒的北野武，幾次給正男設計了做夢的情境。性感女郎、暴力大叔、跳舞的“妖怪”，所有見聞都以一種藝術化的處理變成了正男的夢。而正男的最後一個夢，那麼溫軟：浩瀚的星空下，他跟四個有愛的中年男人玩“一二三”不許動，每次回頭，每個人都以不同的形象出現，包括武士、骷顱……

面對類似的遭遇，比正男先被療傷的，是菊次郎。他去看自己的母親。那是個高傲得不願與別人共桌的老太太，獨自守著窗外。菊次郎沒有過去，只是遠遠地望，他懂老人心中的酸楚，把尊嚴給她，內心已經選擇了原諒。

離別前，正男對菊次郎道謝，對方居然露出羞澀。回答“你叫什麼名字”時，極力裝出生氣卻還是不好意思、啞然失笑的表情：“菊次郎。他媽的，滾吧。”

正男戴著天使的翅膀一路飛奔回家。伴著“天使之鈴”清脆的叮叮噹噹。

有沒有讓你回想起開頭，片名出現前，那雙卡通繪製的眼睛裡帶翅膀的天使？慢慢地，天使增多，共同守護著一個嬰兒……畫風有點拙笨，但笨的可愛。

這是正男的夏天，也是《菊次郎的夏天》。更應該，是我們告別了暑假、卻擁有童年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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