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梅岱

那天打開電視,正在播放蒙古族歌手騰格爾演唱《敕勒歌》。騰格爾的演唱遼遠豪放、聲情並茂、蕩氣迴腸,自然贏得了經久不息的歡呼和掌聲。

對《敕勒歌》的喜愛與生俱來,原因很簡單,因為它是歌唱家鄉的歌,歌中唱到的敕勒川便是我的故鄉。可慚愧的是,已到古稀之年,對《敕勒歌》的留戀依然停留在耳熟能詳、隨口吟詠,以慰鄉愁的層面。至於它的內涵和意境,背景和影響,以及為什麼能成為千古傳唱的經典之作,何以能有如此強大的生命力,並沒有作過深入思考。真要感謝騰格爾的演唱,引發了我走進《敕勒歌》的興致,去探究它動人心魄的魅力所在,去追尋與它有關的敕勒族、敕勒川。

一個邊陲小鎮竟走出這麼多帝王將相,可我們卻只知道它的一首詩歌

自北魏立國以來,雄踞陰山北麓的柔然一直試圖越過陰山進入敕勒川。魏都的南遷,使柔然有了可乘之機,開始不斷地侵襲北魏王朝。因此,拓跋珪在北部邊境設置軍鎮,比較穩定的有六個,史稱“六鎮”,從東到西依次是:懷荒(今河北張北)、柔玄(今內蒙古興和)、撫冥(今內蒙古四子王旗)、武川(今內蒙古武川)、懷朔(今內蒙古固陽)、沃野(今內蒙古五原),其中四個在敕勒川境內。北魏都城在平城時,“六鎮”距離平城比較近,護衛王朝安全的重要地位自不必說,因此鎮將多為北魏皇室諸王,鎮兵多為拓跋部的子弟兵,無論鎮將還是鎮兵既有極高的政治地位,又有優厚的俸祿。都城遷到洛陽後,情況大變,有門路的皇室成員、拓跋貴族紛紛南下洛陽,“六鎮”新補充的將兵多是以往不受待見的敕勒人、匈奴人、漢人,還有在中原犯事落難人員。孝文帝去世後,朝廷內亂紛爭,沒有人顧及“六鎮”。“六鎮”地位下降,待遇低劣、鎮將腐敗、矛盾重重,曾經是北魏王朝北部屏障的“六鎮”,成為隨時可能自爆的火藥桶。

公元523年,爆發了“六鎮”起義,領頭的是一個叫破六韓拔陵的匈奴人和叫杜洛周的敕勒人,響應者多為各民族的將士和鎮民。最後成為起義大軍統帥的,是一位叫葛榮的鮮卑人,他曾是懷朔鎮的鎮將。“六鎮”起義敲響了一個輝煌百年王朝的喪鐘,“六鎮”軍將本來是王朝的護衛者,最後卻成為王朝統治的挑戰者。甚至還有北魏皇室成員也參與其中,當時奉命平叛的大將元顥,他可是拓跋弘的孫子,孝文帝元宏的侄子,根正苗紅,他自己卻叛逃,並在南樑支持下稱帝,對北魏王朝反戈一擊。興起於敕勒川的王朝,又毀於來自敕勒川將士和自家人之手。可謂興也敕勒川,衰也敕勒川。

“六鎮”起義又引發了河北大起義,使北魏王朝元氣大傷。公元534年底到535年初,統一了近百年的中國北方再次陷入分裂,這就是歷史上的東魏和西魏。時間是拓跋珪稱帝后的136年,拓跋燾統一北方後的95年,拓跋宏遷都洛陽後的40年。

一個邊陲小鎮竟走出這麼多帝王將相,可我們卻只知道它的一首詩歌

青銅鍑,北魏,現藏敕勒川博物館

東魏、西魏名義上的皇帝還是拓跋宗族(孝文帝以後拓跋改姓為元),幾年之後,東魏的控制者高歡的兒子高洋稱帝,改國號為齊;西魏的控制者宇文泰的兒子宇文覺效仿高洋也稱帝,改國號為周。北齊、北周的出現,意味著拓跋鮮卑退出了歷史的舞臺。巧合的是,取代拓跋魏的高歡和宇文泰都是來自北方“六鎮”的將領。高歡最早是懷朔鎮的低級將士,是鮮卑化的漢人。宇文泰是武川鎮的鎮將,是漢化了的鮮卑人。他們都是在“六鎮”起義中發跡的既得利益者,成為北魏王朝的真正掘墓人。

還有幾位鼎鼎大名的人物其父祖同樣參與過“六鎮”起義,而且都是來自武川鎮。一個是以輔政而篡位的隋文帝楊堅,這位來自武川鎮的漢人,從祖父開始就是武川鎮將,父親被西魏、北周封為隋國公。第二個就是唐高祖李淵,也是從武川發跡的“六鎮”漢族將領之後,祖父李虎被北周封為唐國公。第三個就是女兒們名頭大於其父的鮮卑人獨孤信,也是武川鎮將,屬於“六鎮”起義發跡者,因功勳卓著,躋身北周“八柱國”之中。他的三個女兒分別是北周第二個皇帝宇文毓的皇后,隋朝開國皇帝楊堅的皇后,還有唐朝開國皇帝李淵的母親,可稱為皇太后。一父三女皆為後,這在中國歷史上可謂絕無僅有,成為歷史學家們熱衷於談論的話題。近年來有人拍攝《獨孤天下》的電視劇,講的就是這段故事。

一個邊陲小鎮竟走出這麼多帝王將相,可我們卻只知道它的一首詩歌

/獨孤信多面體煤精組印,西魏

一個小小的邊陲小鎮走出這麼多帝王將相、皇親國戚,成為龍飛鳳舞之地,確實值得研究。依我看,時勢造英雄,亂世出英雄,地利也催生英雄。如果沒有當時南北朝的歷史大背景,沒有“六鎮”起義,沒有敕勒川這塊可以哺育和磨礪人的特殊地方,恐怕就不會有這麼多人物登上歷史的舞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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