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林社”在吉祥茶園演到一九二一年下半年,我們就開始排演一出新編的戲《霸王別姬》。 

 楊小樓先生演過霸王這個角色,那是一九一八年四月初,楊先生、錢金福先生、尚小云、高慶奎在“桐馨社”編演了《楚漢爭》一、二、三、四本,這是我離開“桐馨社”以後的事。我曾看過這齣戲,是分兩天演的。我記得楊先生在劇中演項羽,過場太多,有時上來唱幾句散板就下去了,使得英雄無用武之地,雖然十面埋伏有些場子是火熾精彩的,但一些敷衍故事的場子,佔用了相當長的時間,就顯得瘟了。 

 我們新編這齣戲定名為《霸王別姬》,由齊如山寫劇本初稿,是以明代沈採所編的《千金記》傳奇為依據,現在我們翻開《千金記·虞探》一出的詞來看看就知道來歷了。《虞探》第一支曲【榴花泣】“金風颯颯,角韻動淒涼,時斷續,暮雲黃,乍明乍滅閃螢光,暮笳聲,戍鼓殘腔。”《霸王別姬》第三場虞姬出場唸的“引子”“明滅蟾光,金風裡,鼓角淒涼。”就是從這裡來的。

梅蘭芳:談《霸王別姬》的編演

梅蘭芳、楊小樓之《霸王別姬》

 他另外也參考了《楚漢爭》的本子。初稿拿出來時場子還是很多,分頭二本兩天演完。這已經到民國十年的冬天,我們開始準備撒“單頭本子”排演了,有一天吳震修先生來了,他說:“聽說你和楊小樓打算合演《霸王別姬》,那太好了。”我就把頭二本《霸王別姬》的總講拿給他看,並說:“您看了如有需要修改的地方,您告訴我們。”

 吳先生仔細地看了一遍後說:“我認為這個分頭二本兩天演還是不妥。”這時候寫劇本的齊先生說:“故事很複雜,一天擠不下,現在劇本已經定稿,正在寫單本分給大家。”吳先生說:“如果分兩天演,怕站不住,楊、梅二位也枉費精力,我認為必須改成一天完。”他說到這裡語氣非常堅決。齊先生說:“我們弄這個戲已經不少日子,現在已經完工,你早不說話,現在突然要大拆大改,我沒有這麼大本事。”說到這裡就把頭二本兩個本子往吳先生面前一扔,說:“你要改,就請你自己改。”吳先生笑著說:“我沒寫過戲,來試試看,給我兩天功夫,我在家琢磨琢磨,後天一準交卷。”

梅蘭芳:談《霸王別姬》的編演

梅蘭芳早年《霸王別姬》劇照

 當時我感到吳先生的主張很有道理,因為《楚漢爭》就是分兩天演失敗了。《霸王別姬》的初稿,仍有鬆散的毛病,改成一天演,的確是高明的見解,但我又擔心吳先生改本子沒有把握。兩天後,吳先生拿了本子來,他對齊先生說:“我已經勾掉不少場子,這些場子,我認為和劇情的重要關子還沒有什麼影響,但我究竟是外行,銜接潤色還需大家幫忙,我這樣做固然為聽戲的演戲的著想,同時也為你這個寫本子的人打算,如果戲演出來不好,豈不是“可憐無益費工夫’嗎。”齊先生聽他這樣說,也就不再堅持成見,而是和大家共同研究潤色繼續加工。

第一次演出時的情況

 《霸王別姬》頭二本的總講,由初稿二十多場刪成不滿二十場,以霸王打陣和虞姬舞劍為重點場子,進行排練時,轉瞬已是舊曆臘月底,二十六、七日演了封箱戲,照例祭神,在前門外取燈衚衕同興堂全班吃一次酒飯,年前就不再唱戲也不排戲,各人都在自己家休息過年。正月初,擇一天日子開市,一面演出,一面排戲。到了正月十九日,我們第一次在第一舞臺演出了《霸王別姬》。 

 我有個老本子裡還夾著當年第一次演出時在後臺貼在牆上的“提綱”,是揭下來留作紀念的。角色的分配,提綱上是這樣寫著:

 楊小樓項羽,梅蘭芳虞姬,姜妙香虞子期,許德義項伯,李壽山周蘭,遲月亭鍾離昧,李鳴玉劉邦,王鳳卿韓信,錢金福彭越,汪金林李左車,傅小山大纛,甄洪奎張良,扎金奎陳平,方洪順樊噲,侯海林馬童,焦鳳池中軍,郭春山報子,柴得全漁夫,羅文奎、賈多才、高登雲、張瑞亭、姜玉佩、趙春錦、姜士緒、福少田八個子弟兵,王桂山、董玉林、胡長泰、朱得祿、姜連彩五宮女,陶玉樹、張棟、杜明、陶玉政四藤牌,劉硯亭、王玉吉、丁永利、袁增福、陳椿鈴、楊中和漢將。

 戲一開始韓信【發點】上,緊跟著項羽出場又是【發點】上,在老戲裡是從來沒有這樣安排的,這就是吳震修先生自己說的“外行乾的事”,可是當時也想不出什麼高招來,就這樣上了。我們第一回商量著在第一舞臺演,可以多上人。平常第一舞臺最多賣個五成座就算不錯了,有一次夏月潤、夏月珊的班從上海來北京,因為他們帶來的有幾個戲如《拿破崙》《地藏王》等等都是大布景戲,所以必須在這個可以大轉舞臺的戲院演,但是仍然只上幾成座。所以北京的班都不願在那個館子演,只有義務戲可以滿座。這次《霸王別姬》居然也滿了。那天后臺貼的提綱雖然是已經從二十多場,刪成十多場的提綱,可是過場還是多,有的場子相當長,最大的就是九里山大戰那一場,打的套子也很多。我在後臺聽前面鑼鼓喧天,武行頭管事的朱玉康在臺簾旁註視著場上,有時又招呼著後臺,一會從場上進來幾個扎靠的,一會從上場門出去幾個藤牌手,前臺固然很火熾,後臺也是顯著煕熙攘攘。

梅蘭芳:談《霸王別姬》的編演

楊小樓、梅蘭芳之《霸王別姬》

 這場大武戲完了之後,楊老闆下來雙手輕快地掭了盔頭,對我說:“蘭芳,我累啦,今天咱們就打住吧。”我說:“大叔!咱們出的報紙是一天演完,要是半中腰打住,咱們可就成了謊報子啦。我知道您累了,這場戲打得太多了,好在這下邊就是文的了,您對付著還是唱完了吧,以後再慢慢改,這個戲還是太大。”

 當時他沒有加可否,接著說了一聲“還勒上吧。”我趕緊陪笑說:“您再歇會兒,還有功夫哪。”正說著就聽見管事李春林大聲說:“來啦!來啦!虞姬!虞姬!”我看楊老闆又戴上盔頭,我才放下心出去,總算一天把戲唱完了。 

霸王的垓下之歌

 第二天晚上,我和玉芙,還有馮(幼偉),齊(如山)、吳(震修)三位,五個人一起到笤帚衚衕去看楊先生。在那間小樓上我們幾個坐下之後,楊先生向來要說客氣話之前總是提高嗓門面帶,笑容先“啊!啊”幾聲,這一天也不例外,抱拳向馮、齊、吳三位說:“這出《霸王別姬》頭回唱,不怎麼整齊,您三位多包涵。”馮先生說:“戲唱得很飽滿,很過癮,聽戲的也都說好,排場火爆,大家都賣力氣,我想您太累了吧!”楊先生笑著在嗓子眼裡輕輕地“嗽”了一聲,這也是他向來有的一個特點,是對馮先生的誇獎表示承認,而又不敢當的意思,然後說:“不累!不累!您三位看著哪點不合適,我們倆好改呀!”吳先生接著說:“項羽念‘力拔山兮……’是史記上的原文,這首歌很著名,您坐在桌子裡邊念好像使不上勁,您可以在這上面打打主意。”楊先生輕輕拍著手說:“好!好!我懂您的意思,是叫我安點兒身段是不是?這好辦,容我功夫想想,等我琢磨好了,蘭芳到我這兒來對對,下次再唱就離位來點兒身段。”這天大家聊到深夜才散。

梅蘭芳:談《霸王別姬》的編演

楊小樓、梅蘭芳與葉庸方合影 

 (按)劉硯芳先生說:“從第二天起,我們老爺子就認真的想,嘴裡哼哼著‘力拔山…’手裡比劃著。我說:‘這點身段還能把您難住?’老爺子瞪了我一眼說:‘你懂什麼?這是一首詩。坐在裡場椅,無緣無故我出不去,不出去怎麼安身段?現在就是想個主意出去,這一關過了,身段好辦。’老爺子吃完飯,該沏茶的時候了,掀開蓋碗,裡頭有一點茶根,就站起來順手一潑,我看他端著蓋碗愣了愣神,就笑著說:‘嘖!對啦,有了!’原來他老人家已經想出點子來啦,就是項羽把酒一潑,趁勢出來。”

 過了幾天笤帚衚衕打電話來叫我去一趟,我晚上就去了。一見面楊先生就說:“回頭咱們站站地方啊。”我說:“大叔您安了身段啦?”楊先生說:“其實就是想個法兒出裡場椅,不能硬山擱檁的出去是不是?”我說“您有身段,我也得有點陪襯哪。”楊先生說“你念大王請,【三槍】,喝酒;我喝完酒把酒杯往桌上頓一下,念‘咳’跟著我就站起來把酒一潑,杯子往後一扔,就勢出了位,你隨著一驚,也就站起來啦。我念‘想俺項羽呵!唱‘力拔山兮…咱們倆人來個‘四門斗’不就行了嗎?”當時我們來了幾遍,“力拔山兮”,他在“大邊”裡首按劍舉拳,我到小邊臺口亮相;“氣蓋世”,他上步到“大邊”臺口拉山膀亮相,我到“小邊”裡首亮高相;“時不利兮,騅不逝”,雙邊門,“騅不逝兮”,各在自己的一邊勒馬;“可奈何”二人同時向外攤手“虞兮虞兮”他抓住我的手腕。我說“咱們就先這樣來,唱完了再研究。” 

 過了幾天我們白天在吉祥演出,又貼《霸王別姬》,場子比上次又有減少,大約從韓信坐帳到項羽烏江自刎共有十四五場,打的還是不少。當時這齣戲我還唱一段西皮慢板,這一天的演法給初期的《霸王別姬》暫時定了型,演了一個時期,逐漸修改,覺得慢板也有點瘟,後來就不唱了,我記得還灌過一張唱片。楊先生也覺得打的太多,反而落到一般武戲的舊套,這齣戲的打應該是功架大方,點到為止,擺擺像,所以也逐漸減了不少。這齣戲在北京每年義務戲總要演幾次,最後是一九三六年的秋天我從上海回來,又合演了三次,到這個時期我們已減到十二場,解放後減到八場。

梅蘭芳:談《霸王別姬》的編演

梅蘭芳之《霸王別姬》 

 (按)李春林先生是李順亭先生的徒弟,演文武老生,當初楊小樓先生的班裡和梅先生的班裡都有李順亭先生,他是當時的“大管”,可是他常請假,就派李春林當“二管”,主要為李順亭請假,就由李春林頂他的活,所以李春林後來逐漸當了楊、梅、餘三個人的大管事。《霸王別姬》這齣戲除了楊小樓先生以外,如金少山、劉連榮演霸王,都是李春林先生教的。據李先生說“楊先生當年打陣一場,跟漢將樊噲、彭越都打‘單套’,對漢八將還有個‘整套’,再上來就左手拿槍、右手拿鞭,是一根很壯的方稜鞭,藤牌兵“翻毛’上,打四個藤牌,還接‘擋棒攢’,這段不是從崑腔《十面》來的,《十面》韓信唱一支曲子霸王上來一場,跟兩個漢將比劃一下就過去了,擺擺樣沒什麼打的。楊先生後期演這齣戲,已經不打‘單套’了,下去之後再上還是照舊拿鞭,可是不打藤牌了,還保留‘擋棒攢’。虞姬自刎完最合適,‘烏江’一場也沒有什麼意思,去掉了不錯。不過虞姬自刎之後,霸王念【撲燈蛾】,還是應該保留。當年他們二位演的時候,虞姬自刎之後,項羽有個‘哇呀呀’在虞姬身旁蹉步念【撲燈蛾】,‘一見淚雙傾,一見淚雙傾,好教俺箭穿心,俺今空有拔山力,不能庇護一婦人!近侍,暫且掩埋,眾將官!(上四楚將)隨孤迎敵者!’上馬會陣下。”

虞姬的舞劍

 在排演《霸王別姬》之前,我曾經請了一位武術教師,教我太極拳和太極劍,另外還從鳳二爺學過《群英會》的舞劍,和《賣馬》的要鐗,所以《別姬》這套舞劍裡面也有這些東西。當時小報副刊曾有人用駢體文挖苦我“虞姬寶劍舞如叔寶之鐗,嫦娥花鋤掄如虹霓之槍”,也並非無的放矢。戲曲裡的舞劍,是從古人生活中沿襲下來的一種表演性質的器舞。所以虞姬在舞劍之前對霸王說“大王慷慨悲歌令人淚下,待妾身歌舞一回,聊以解憂如何。”這說明了在劇情中它就是表演性質的,所以裡面武術的東西我用的比重很少,主要還是京戲舞蹈的東西、其中還有一部分動作是外行設計的。其中齊如山就出了不少點子,姚玉芙曾說過“齊先生琢磨的身段有些是反的。”我說“有點反的也不錯,顯得新穎別緻,只有外行才敢這樣做,我們都懂身段有正反,也不會出這類的主意。”

梅蘭芳:談《霸王別姬》的編演

梅蘭芳之《霸王別姬》

 關於舞劍與音樂的配合,我認為採用【夜深沉】曲牌是非常恰當的,這個曲牌來源於崑腔《思凡》裡【風吹荷葉煞】中幾句唱詞作為頭子。“夜深沉,獨自臥,起來時獨身坐,有誰人孤悽似我,似這等削髮緣何。”最早用在京戲《擊鼓罵曹》裡作為打鼓時的伴奏,它的節奏感很強,又是一整套,不是用一組簡單的工尺來回反覆,這就對於舞蹈有了豐富多彩的創造條件。可是打鼓的拉胡琴的又必須有一些獨奏的傾向,不能對舞蹈僅僅採取“隨”的辦法。我對琴師說“您拉您的,甭管我,我找您,就可能不會墜了。”這樣“兩找”就更給人一種合拍符節的感覺。徐蘭沅先生也曾說過“胡琴跟舞劍的配合最犯忌是‘等’。如果拉胡琴的不把尺寸作好,只是跟著虞姬身段在後邊走,那麼勢必越拉越慢,不但鬆懈而且準把虞姬給累躺下。”在這點上我們兩人心氣是一致的。 

 (按)這段舞劍於一九五五年拍攝舞臺藝術影片時,梅先生在家裡拿著雙劍一面舞一面說,我們用文字作了一個記錄,現在作為附錄如下:

 這一段舞蹈的部位是由上場門出來,右手掐著劍訣,左手抱劍,隨著“長錘”的節奏慢慢走。右手由下往上一環(讀緩),亮一個相,然後走到臺口,以劍拄地,先用雙手按劍,然後右手揉胸、彈淚、抱起劍來“拉山膀”向帳內一望,回過身來面朝前臺攤手,嘆一口氣。下面的動作分兩小節說明:

 (一)“走圓場”。嘆氣之後,開始面向裡走圓場,到了“大邊”臺口,一環手向右轉身到臺中心,放下劍來在“奪頭”的鑼鼓中反手持劍亮相。 

 (二)二六過門亮相之後,側過身來面朝“小邊”左腳往後撤,左手反持劍,右手劍訣按在劍柄上(凡以一手持劍時,另一手總是按劍訣)。左腳上步,右手齊眉,向前探身,右腳向後抬,回過頭去眼睛看抬起的右腳。放下來向左轉身面朝裡,走小“圓場”到“大邊”,右手一環向右轉身在臺中心亮相。 

 虞姬唱二六板“勸君…”一段,現在按句記錄如下:“勸君王飲酒聽虞歌”,“勸君王”,到“小邊”,面朝項羽一拜。“飲酒”,左手抱劍面朝前臺以右手做持酒杯的姿勢。“聽”,右手略一指耳朵。“虞歌”,面向項羽蹲身行禮。 

 “解君憂悶舞婆娑”。“解君”,右手一環往右轉身到“小邊”裡首抱劍一亮。“憂悶”,把抱著的劍放下來變成反把,往左轉身到“大邊”臺口蹲身一亮。“舞婆娑”,站起來往後退,向右轉身,面朝前臺,雙手捧劍,劍尖朝上左右三下,“栽劍”,把雙劍分開,雙手各持一劍,向右轉身到“小邊”裡首“涮劍撕開”一亮。

 “贏秦無道把江山破”。“嬴秦”,涮劍在右邊“栽劍”。“無道”,涮劍走直線到臺口,面朝“小邊”雙劍搭十字向前臺一刺。“把江”,向右轉身面朝“大邊”做同前的一刺。在胡琴墊小過門的時候,再向右轉半身面朝“小邊”做同前的一刺“破”,再向右轉身面朝“大邊”做同前的一刺。這時候已經由“小邊”臺口走直線到了“大邊”的臺口。

 “英雄四路起干戈”。“英雄”,在“大邊”的臺口涮劍上步到裡首在左邊“栽劍。“四路”,“涮劍”走向“小邊”,“鷂子翻身”到“小邊”臺口,雙劍向右平舉蹲身一亮。“起干戈”,站起來右腳上步,放下劍走到臺中心,在右邊“栽劍”,左腳上步,耍大刀花到“大邊”臺口,雙劍向左平舉,蹲身一亮。 

 “自古常言不欺我”。“自古”,站起來,向右轉身“雲身到臺中心,在右邊雙劍搭十字。“常言不”,“涮劍”在左邊搭十字。胡琴小過門雙劍穿梭向前走三步。“欺我”,雙劍“雲手”在右邊平舉劍尖朝前,又在左邊做同樣的身段。

梅蘭芳:談《霸王別姬》的編演

梅蘭芳之《霸王別姬》 

 “成敗興亡一剎那”。“成敗”,原地轉身面朝裡,雙劍稍並在左右兩面一涮兩涮。“興亡”,“涮劍”在左邊栽劍。“一剎”,“雲手”往右轉身到“小邊”臺口,雙劍成斜一字,右劍反手一刺蹲身亮相,站起來,再往左“雲手”轉身到大邊臺口。“那”,在這一那字上雙劍也同樣擺成斜一字,左手反刺蹲身一亮。(一九五七年以後,這兩個相左右互調) 

 “寬心飲酒寶帳坐”。“寬心”,站起來走到“小邊”裡首。“飲酒”,“雲手”把雙劍平搭十字,面朝項羽,唱完之後,雙劍撕開“涮劍”向右平舉一亮。“寶帳”,往左轉身,面朝項羽,唱完之後,有兩記大鑼,在前一聲弱音的時候,雙劍從兩邊同時往前一涮,朝下搭十字,在後一聲強音的時候,雙劍同時往後一涮,一個“趲步”正落在鑼聲上。“坐”,走圓場到了“小邊”裡首,坐字的腔恰好唱完。 

 舞劍在“寶帳坐”,“坐”字的腔唱完之後。銜接著這個腔奏起鏜鼓,虞姬隨著鼓聲節奏在原地轉身,雙劍並起齊交右手,提劍抬左腿,左手順劍一指作“恨福來遲”式。然後“斜步插花”向前走三步,右手持劍向後平舉,左腳向後抬起,右手向前上方一指作“劈馬”。放下劍來耍一個“回花”,轉身到“大邊”臺口,劍交左手反持著,右手齊眉亮相。在一聲大鑼中住了鏜鼓,下面開始奏【夜深沉】曲牌,重起鏜鼓。【夜深沉】第一段,分作八小節來說明:

梅蘭芳:談《霸王別姬》的編演

梅蘭芳之《霸王別姬》

 (一)從“大邊”臺口“蹉步”向右走直線到“小邊”,背手持劍舉起右手一亮。右腳上步向右轉身往後退一步。(這是舞劍前的一個開勢) 

 (二)“雲手”上一步到臺口。左腳蜷起蹲身,起來面朝“大邊”,右手劍訣繞左手的劍柄,然後向前一指,左腿在前右腿在後。“墊步”又一次同樣的身段。收回腳來,右手以手背拍腿向上亮掌,右手穿左手一環向外指。(以上一節是從“小邊”臺口走直線到大邊臺口)

 (三)擰身面朝上場門;右手向臺中一指,從“大邊”的臺口走斜線到臺中,環手亮住。 

 (四)原地向左轉身。劍交右手,左手劍訣護腕,反提劍之後變成正把在原地向右轉身“串肚”,左手順劍鋒一指。左腳上步,右手持劍在左右一剜兩剜向前走兩步。劍尖朝下,手心向外作“懷中抱月”式,面向臺口正中走三步。(以上一節由臺中走到臺口)

 (五)揚劍、雙劍分開左右“插花”雙劍各在左右兩邊“單涮”,一面向後退三步。到“小邊”裡首“涮劍”。(以上一節已經變成雙手各持一劍,從臺口正中走斜線退回“小邊”裡首) 

 (六)舉起雙劍先後向前刺走三步雲手”向左轉身到“大邊”臺口,“涮劍”搭十字蹲身亮相。(以上一節由“小邊”裡首走斜線到“大邊”臺口) 

 (七)雙劍在兩邊同時往前涮柱地,面朝“小邊”順著臺口走著耍三個“劍花”。雙劍同時在兩邊往前涮,面朝“小邊”抬右腳作“探海”式。(以上一節由“大邊”臺口走直線到“小邊”臺口) 

 (八)“雲手撕開”落右腳一亮。然後雙劍耍三個“雲手花”,三個轉身到“大邊”裡首。(以上一節由“小邊”臺口走到“大邊”裡首,第一段【夜深沉】到此) 

 第二段夜深沉,分四小節來說明:

 (一)“涮劍”在左邊“栽劍”。向前走斜線,再“涮劍”仍在左邊栽劍。再“涮劍”在右邊“栽劍”。再“涮劍”向前走在左邊“栽劍”。到了“小邊”臺口,雙劍一蓋撕開作“劈馬式”一亮。往右“雲手”,雙劍在左右兩邊“單涮”,右劍向前一指作“仙人指路式”。“反雲手”雙劍搭成十字蹲身亮相。(以上一節由“大邊”裡首走斜線到“小邊”臺口) 

 (二)站起來撤左腳,“涮劍”往左轉身,右劍上舉,左劍平舉面向前臺一亮。然後轉身上步,從“小邊”耍“大刀花”走向臺中心,再耍“大刀花”到“大邊”,雙劍在兩邊由下向上搭十字(以上一節由“小邊”臺口往裡上步,然後直線到“大邊”)

 (三)放下劍來,左劍上舉,右劍平舉,面向前臺一亮。耍反“大刀花”轉身,再耍反“大刀花”轉身到“小邊,雙劍在兩邊由下向上搭十字。 

 (四)放下劍來,面向前臺,“涮劍”,劍尖朝右一亮。耍“雲手花”,一面耍著一面向左走圓場,走到臺中。(以上一節由“小邊”走弧線到臺中,第二段夜深沉到此)

梅蘭芳:談《霸王別姬》的編演

梅蘭芳之《霸王別姬》 

 銜接著第二段夜深沉的行弦,分四小節來說明:

 (一)在臺中雙劍穿梭走到“大邊”臺口。“鷂子翻身”面朝裡,雙劍穿梭走到“小邊”裡首。“鷂子翻身”面朝裡“涮劍”劍尖朝左往“大邊”走。(以上一節由臺中走斜線到“大邊”臺口,由“大邊”臺口走斜線到“小邊”,再由“小邊”走弧線到“大邊”) 

 (二)在“大邊”“雲手”雙劍穿梭走到“小邊”臺口。“鷂子翻身”面朝裡,雙劍穿梭三步回到原地。“涮劍”面朝前臺,劍尖朝左,走圓場到臺中心。(以上一節由“大邊”走斜線到“小邊”臺口,由“小邊”臺口走斜線回到“大邊”,再由“大邊”走弧線到臺中心) 

 (三)在臺中心,面朝前臺,雙劍稍並向左右兩邊做“加鞭”的身段。耍三個“大刀花”連三個轉身到臺口正中,面向前臺再耍面前的“大刀花”。(以上一節由臺中心走直線到臺口正中) 

 (四)在臺口正中往裡轉身耍三個回花。再起“大刀花”到臺口正中拄劍,面朝前臺耍“劍花”。在原地左腳上步,右劍向前一刺,雙劍搭十字面朝裡下腰,翻過身來,胡琴行弦到此為止,在三擊大鑼聲中“雲手”轉身分劍朝外亮住。(以上一節由臺口正中走直線往裡,再由裡往外走直線回到臺口正中)到這裡舞劍完畢,雙劍拄地,按劍,表現虞姬精神上已支持不住。

(《舞臺生活四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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