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南那片柏樹

柏樹 蕎麥 油菜 蕎麥麵 音樂 東營微文化 2018-12-13
村南那片柏樹

作者丨何躍文 編輯丨文姐

村叫南程村。

穿過村南那片柿子樹林,有一條水渠自東向西,常年流著清清的山泉水,它來自北面的丘陵地帶。小的時候,我們渴了,用手捧起來就是個飽。這個,已經沒有多少記憶了。水渠邊上那塊叫石羊墳的地,裡面有一片柏樹林,卻時常憶起。

柏樹有多少棵,不記得了,在夢中是模糊的一片,聊叫“那片柏樹”。那片柏樹在地的中央。那片柏樹裡隱藏著幾個墳塋,也許更早時有石羊守護著,因而,地就叫石羊墳了。地並不平整,有水澆不上,靠天生長一些耐旱的植物,比如穀子、蕎麥、油菜等。穀子、蕎麥、油菜產量低,但是,卻不會讓農人勞而無獲。那是一片貧瘠的土地。正因為土地貧瘠,人們不珍惜,那片柏樹就存活了很長時間。老子說過,“人以不才死,樹以不才活。”在這裡不是柏樹不才,而是因為所生長的土地不才了。所以,樹總是要感恩土地了。

之所以忘不了那片柏樹,是因為圍繞柏樹有很多故事。

柏樹是鳥兒的巢穴。白天的時候,鳥兒覓食,有人打擾,多看不見。但是,柏樹底下的鳥糞,傍晚時鳥兒的聒吵,分明暴露了行蹤。有大膽的,晚上就去偷鳥,但是,柏樹枝子茂密,柏樹長得又高,給了鳥兒保護,沒有成功。

柏樹是錐形的挺立,樹枝如蓋,扣在地面。扣著的地面,有厚厚的柏樹的落葉。那時,缺少柴火,到了冬季,人們要熱炕禦寒,柏樹葉也就成了有用之材。有老奶奶把手探進取抓柏樹葉,一身土的樣子,很勤勉。有人說柏樹冠下藏有長蟲,小孩是不敢造次的,老奶奶在我們心中就很勇敢!柏樹葉是有用法的,用少量的柴火,在炕洞裡燒,產生亮著的火燼,再將柏樹葉擁進去,柏樹葉就慢慢燃燒,慢慢釋放熱量,一直到天明,這就叫煨炕。柏樹葉燃燒著,釋放出煙和火。煙中有淡淡的香味,那是柏樹油的味道,不像別的煨炕的材料那麼嗆人。

柏樹的枝子也是有用處的,當人死了的時候,要殮棺,死人身子底下要鋪一層柏樹枝,聽說那樣可以讓屍體保持長久。於是,那片柏樹就和死聯繫起來了,有點不吉利。在小孩的心中,有點悚然。經常有人來採柏樹枝,連外村的也來,來人喪衣喪帽,手挎籃子,空藍而來,滿藍而歸,很凝重的樣子,我們這班小孩,口含手指,愣愣地看,不敢作聲。柏樹枝總是給別人採,卻總是那樣茂密。現在,我想,它見證著人的死,又展示著自己的生,在奉獻與捨去中生!


村南那片柏樹


柏樹是閱盡了人間美景的。秋天來了,它所在的地裡,人們種植了油菜,環繞著它。油菜葉長起來了,滿地的綠呀,那是一村人冬天的菜。奶奶領著我,將油菜葉掐下來,拿回家,攢起來,夠了,洗乾淨,醃製在罈子裡,叫黃菜。於是,一個冬天的稀粥飯就有滋有味了。奶奶是小腳,不能長久蹲著,她就坐在地上,屁股上就綠成一片。柏樹看到這一切,會很高興,很欣慰吧。我把柏樹看做慈祥的老人,就和我爺爺一樣呢。春天來了,油菜花開,那凝脂般的葉,很特別;那黃澄澄的花,燦爛在春風裡,引來了蝴蝶,點綴著那塊土地。柏樹很自豪、很挺拔地看護著油菜,準備給人們菜油的香味。我那時好想事情,這就是那時的心思,很好笑的。麥子快熟的時候,油菜要收割了,人們歡天喜地把場碾結實了,等待著入夏以來的第一次收穫,心裡躁動著歡樂、期盼。我上高中時,有一個黃埔軍校畢業的老師,教我們音樂,他的歌離不開土地。有一支歌這樣唱:“太陽剛剛爬上山崗,尼羅河水泛金光。家鄉美麗的土地上,勞動的人們在歌唱。歌唱你的憂愁和悲傷,唱出美好的希望。用勞動的汗水和歌聲,迎接豐收的好時光。”這就是那時的生活,就像歌裡唱的,儘管我們很窮,但是,很積極,把自己的心血鑄就了國家生存的堅強根基。

柏樹享受的另一種風景就是蕎麥花了。蕎麥花真是奇特,奇特得不可名狀。還有那不嫌土地母親貧瘠的穀子!我們有一個歌謠:“北岸一群鬼,個個過來扭扭嘴;南岸一群狼,個個過來尾巴長。”就說的是蕎麥和穀子。蕎麥是很好的糧食,可以壓餄烙,那是不可忘懷的美食。多少次從異地迴歸我久違的故鄉,在火車上寧願餓著肚子,也要到西安玉祥門享受餄烙。過去,在天熱的時候,奶奶還用蕎麥麵打涼粉,酷熱的田野裡歸來,一份蕎麥麵涼粉,酸、辣、涼、爽,真是一種享受!還有那穀子,小米稀飯多養人!我媽沒有說過我小的時候沒奶,又不願意吃羊奶,是吃什麼長大的,我堅信是吃小米稀飯長大的。穀草還是一寶,那是農人們換取油鹽錢的寶貝,儘管路途遙遠、儘管有人因為買穀草受傷,但是,穀草永遠是最親的呀,因為她最幫愛別人了。

我心中的柏樹就是這樣的有情有義。

那片地不能永遠那樣不平整,不能永遠那樣靠天長莊稼。再說,生產隊的社員們,每年犁地的時候,總是一點點蠶食柏樹的地盤,柏樹的領地就越來越小。我不明白,柏樹林裡的墳塋怎麼沒人管?是外地的埋葬在這裡了?如果墳塋主人後代是南程村的,柏樹就不會有危險。很多時候,夏莊稼收割後,石羊墳那塊地就閒置著。那是等著北邊口鎮的響潭轟鳴的時候,山裡的洪水就會順著渠道滾滾而來,人們就用很渾的水來澆地,泥沙在低窪的地方淤積起來,想用這個辦法把地整平。幾年以後,目的達到了。石羊墳這塊不再貧瘠、不再用處不大的地,人們種了玉米、種了棉花、種了西瓜,成好地了。再也沒了油菜的風景,沒有了一群鬼的戲謔,沒了一群狼的遊蕩。沒了風景,風景是柏樹的魂靈,是它的子孫。

那片柏樹最終沒有幸免被砍伐的命運。我曾經仔細地在那片柏樹留下的地方傾聽,沒聽見柏樹的嘆息。

石羊墳空闊了很多。那片柏樹所在的位置,留下了堅韌的樹根,多年沒人問津。腐爛了,成了勤勞的孩子們斧子下、頭下的柴火。

石羊固然沒有蹤影,柏樹成為記憶。多年後,在遙遠的異地,夢迴故鄉,思緒徜徉在那片土地上,想起了那片柏樹,也想起來我的父親、爺爺、奶奶相繼去世後沒了柏樹枝子鋪在身子下時的遺憾,總想敘說點什麼!於是,二OO九春節年三十晚上,春晚就沒了吸引,寫下以上文字,給我心靈一點安慰。我懷念那片柏樹,它就像我逝去的堅強的、無私的老人,永遠溫暖我的心窩。


村南那片柏樹


後記:後來打聽,那片柏樹是電視劇“那年花開月正圓”主人公“周瑩”家的。據說解放前,每到上墳的日子,他們家族馬隊、抬轎、馬車一大溜,鑼鼓喧天從20多里路外雲陽而來。看來,我的南程村還是風水寶地呢。

作者簡介:何躍文,祖籍“雙陽”——咸陽、涇陽。六四年龍抬頭之日呱呱墜地,現為墾利黃河職工。別無他好,“好讀書,不求甚解;每有會意,便欣然忘食”,“不慼慼於貧賤,不汲汲於富貴。” 竊自豪被稱“何大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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