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白求恩”雲南行醫扶貧記

白求恩 自行車 皮膚病 骨折 新華網 2017-05-04

我們為什麼要講述一位德國醫生的故事

(代編者按)

“我的中年留在了中國”“捨不得離開雲南”“兒子愛吃米線”……

今年2月初新華社播發的通訊《紮根雲南15年——對話德國醫生夏愛克》,引起了新華每日電訊編輯部的注意。2月13日,中國駐法蘭克福總領館舉辦第一期“對話總領事”活動,作為嘉賓參與對話的首位德國友人、中文名叫夏愛克的德國醫生,通過新華社記者沈忠浩、胡小兵的報道,第一次讓更多的中國人知曉。來自德國的“夏醫生”攜妻兒在雲南偏遠山區行醫、扶貧15年,雖然已經回到德國,他念茲在茲的仍然是雲南人民真誠的歡迎和包容,而此前在國內幾乎未見報道,這裡面肯定很有故事!

國之交在於民相親,民相親在於心相通。“聯接中外、溝通世界”,在習近平總書記48字黨的新聞輿論工作職責使命中佔了六分之一。我們感到,深度挖掘、報道好夏愛克雲南行醫扶貧、中德民心相通的故事,也是講好“中國故事”。

如何講好這個特殊的“中國故事”?同樣要遵照習近平總書記的要求,靠好的作風、文風來講述,靠腳力、眼力、腦力、筆力來講述。為此,電訊編輯部貫徹新華社黨組關於實施“紮根工程”等進一步推進走轉改的部署,派業務骨幹深入雲南蹲點採訪。

電訊編委田朝暉同志歷時半個多月,在雲南偏遠、貧困的少數民族山區,沿著夏愛克行醫扶貧的路跋山涉水,採訪與夏愛克一起工作過的醫務工作者和夏愛克幫助過的人,感受夏愛克對雲南貧困地區各民族百姓發自內心的愛,以及中國人民對這位德國醫生的真心、熱心,挖掘出大量鮮活的故事,還原出一個深受中國同行敬佩、百姓感念的“當代白求恩”——

他是德國醫學博士,不遠萬里,來到中國,一待就是15年,為中國奉獻了自己的中年。

他選擇了最苦最窮的基層山區做醫療服務,足跡遍及雲南鶴慶、建水、紅河的大山、村壩、街巷,提供的所有服務都是無償。

他為醫護人員組織了100場國際培訓班、數不清的小型培訓,幫助“沒見過救護車”的縣級醫院建立“120”,幫助“不能對症下藥”的鄉村醫生合格上崗,幫助各級醫院建立心肺復甦急救規範。

他對病人的關心程度讓同事驚訝,他隨身帶著三樣東西:詞典、氣球、筷子,帶詞典和氣球是為與病人更好溝通,帶筷子是為減輕病人的痛苦。

他不滿足於只是提供醫療援助,主動到中小學教英語,還跑到海拔2700米山村扶貧。

他買羊“借”給農民脫貧,幫農民建水窖,他每月都要爬山兩個多小時去幫助村子裡的人,為參加新農合的農民代繳費用,為交不起押金的病人提供幫助,他幫助了很多孩子,被孩子們視為“溫暖的化身”。

而他本人極其簡樸,四季穿涼鞋,天天蹬三輪車,一部手機他用了9年。

他感染了很多醫生,與他密切合作的同事感慨:“在見到夏醫生之前,我真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這麼高尚的醫德。”

“當代白求恩”雲南行醫扶貧記

遇到老人和孩子,即使語言不通,夏愛克也總能找到辦法接近對方。

(資料照片)

新華每日電訊記者田朝暉

“水井必須提供水,才能接受新鮮的水。”

36歲時,醫學博士夏愛克決定順從內心,做一口水井。

2001年,來自馬克思故鄉的他,帶著詞典,穿著涼鞋,騎著三輪車,在中國雲南的大山裡無償提供醫療服務,一待就是15年。

他經常被戲稱“德國白求恩”——但終於,人們發現,他就是“白求恩”。

一雙筷子

“他把別人的生命當成自己的生命來關心,對病人的關愛,細緻到一種極致”

紅河縣城的街道多是起伏路,上坡下坡像爬山,紅河縣人民醫院就建在一個斜坡上。夏愛克經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從家裡跑出來,向醫院手術室衝刺。

夏愛克沒有下班上班的概念。不管夜裡幾點鐘,不管哪個科室叫他,他隨叫隨到。為方便第一時間搶救病人,夏愛克曾經在麻醉科值班室住了三個月,後來由於妻兒前來中國陪伴,他必須搬出去,就在醫院對面租房子,離醫院只有幾分鐘路程。

麻醉科在七樓,等電梯太慢,夏愛克喜歡爬樓梯。經常是手術還沒準備好,他已經氣喘吁吁地出現。

患者們喜歡這位大鼻子老外,見到夏醫生總是很開心。夏愛克喜歡對患者微笑,只有一次例外——

一個新生兒早產,哭了聲就沒了動靜。搶救過程中,嬰兒父母出於某種考慮想放棄。夏愛克不同意,反覆做父母工作,但最終嬰兒父母還是決定放棄。

那天,夏愛克是哭著離開的——在中國15年,他只哭過兩次。另一次是送兒女去泰國讀書,他孤身回雲南,心裡難受。

隨後一個星期,夏愛克都沒再進那個手術室。有幾個晚上,夏愛克說他好像聽到孩子哭。

“聽到夏醫生這麼說,我們全科人都哭了。”紅河縣人民醫院麻醉科主任楊芳說,從那天開始,她和同事們決定改變,絕不讓一個孩子在自己手上走掉。

在中國15年,夏愛克刷新了很多人對醫生這個職業的認知。

他的白大褂裡,經常裝著兩樣東西:一次性筷子和氣球。

筷子是為病人救急用的。有些地區醫療條件不好,住院病人的導尿袋經常被壓在身下造成不適,他每次碰見,都會拿出筷子插在床邊,把導尿袋掛在床下。

氣球是為小朋友準備的。他擔心小孩子怕“老外”,所以碰見小病人,他會吹個氣球送給孩子,有時還會調侃自己的大鼻子,跟孩子打成一片後,他就可以順利瞭解病情。

跟隨夏愛克實習的李正弈棋感慨:“他把別人的生命當成自己的生命來關心,對病人的關愛,細緻到一種極致,深刻到一種極致。”

楊芳說:“在見到夏醫生之前,我真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這麼高尚的醫德。”

夏愛克一見危重病人就會撲上去。通常醫生做完手術會先簽字,有後續風險便於認定責任,但夏愛克不在乎這個,只顧搶救病人。

有次一個孩子溺水,夏愛克正好趕上,來不及換衣服,就跑過去給孩子插管。夏愛克個子很高,孩子比較矮,他就跪下來操作,結果渾身都是孩子嘔吐物。夏愛克並沒有停下來,繼續埋頭忙。

“他經常這樣,他無所謂。”建水縣人民醫院急診科主任普雪騫說。

面對病人,夏愛克總是最細心、最溫暖的那個人。

夏愛克在鶴慶做麻醉醫生,但手術前後幾天都要到病房看病人,而且問得特別細。他經常拉著鶴慶縣人民醫院麻醉科主任杜峰跟他一起去,因為杜醫生可以給他做翻譯。

退休護士張素華說夏愛克有時會搶護士的活兒。病人手術後進病房,有時護士還沒有進駐,夏愛克已經過去幫病人裹被子,保暖。張素華說:“他對病人的認真和關心程度,有時候我們都做不到。”

遇到大手術,鶴慶縣中醫院醫生陳瓊英經常求助夏愛克,夏愛克有求必應。

有一次在臨時手術室做手術,病人需要輸血,但血液保存溫度比較低,不能馬上輸。就在大家猶豫的時候,夏愛克拿過血袋放在自己胸口,硬是焐了十幾分鍾。

“他的舉動很像他的中文名——夏愛克,用愛去克服一切困難。”陳瓊英說。

“他是隻有在書裡才能見到的人”,建水縣人民醫院ICU主任樑偉如此表達對夏醫生的敬佩。樑偉是夏愛克最志同道合的合作者之一。

一次胸痛

“他是克服了很多困難才做到的,不是有一點愛心就能達到這個境界”

2011年,“騎自行車讓年輕人都甘拜下風”的夏愛克病倒了。建水縣人民醫院神內主任申小茜回憶,夏愛克呼吸困難,胸痛發作起來非常厲害。 胸痛發生前,夏愛克橫跨雲南,從紅河州跑到大理州搞義務培訓。在培訓班上,他感冒了,隨後沒有休息又跑到鶴慶回訪大山裡的貧困戶——上下山全靠兩條腿,需要五六個小時。返程路上夏愛克開始胸痛。

胸痛此後伴隨他多年:第一年每天一個小時,第二年每兩天一次,第三年一星期一兩次。

胸痛之外,很多人不知道他還多次骨折,手指、腳趾、肋骨、尾椎骨……

但傷病並沒有讓夏愛克停下來。

尤其到紅河後,他主動找縣衛生局表示想做鄉村醫生培訓。

“他週末很少休息,總往鄉鎮跑,我去找他,常見他拎著大包小包講課用的東西回來,說去培訓了,下週末還去哪裡哪裡。”中學生陸名燈說。

“以前鄉村醫生不能對症下藥,濫用抗生素等情況普遍存在,通過培訓,鄉鎮衛生院的醫護人員能獨立完成常見適宜技術操作。”紅河縣衛生局原副局長陳然仙說。

在雲南服務15年,夏愛克為各級醫院組織國際專家培訓班100期,每期培訓一個星期。建水縣人民醫院ICU的心肺復甦最高紀錄達到82分鐘,神經內科曾救醒一個心跳呼吸停止兩小時的病人,建水縣人民醫院ICU主任樑偉和申小茜都覺得,這要感謝夏愛克的貢獻。

夏愛克到紅河後,“全州基礎最差”的紅河縣人民醫院,參加紅河州醫師技能比賽奪得第三名,全州轟動。

組織一次國際培訓班並不容易,夏愛克有一個複雜、繁瑣的任務單,有時一次培訓需要籌備一年。為準備材料,夏愛克差不多每天都要忙碌到下半夜。

比組織培訓更辛苦的是培訓過程,尤其是鄉村醫生培訓。

按紅河縣人民醫院副院長楊玉萍描述,紅河最偏遠的地方,路是泥濘山路,一會兒上坡,一會兒下坡,最陡的山路有75度——走在後邊的人,鼻尖能碰到前邊人的屁股。

但夏愛克不在乎,有幾次乾脆步行去鄉鎮。陳然仙由衷敬佩夏愛克這種“不怕風吹雨打,艱難險阻,吃苦耐勞,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精神”。

夏愛克把這當做瞭解村民生活不易的課程:“我很喜歡下鄉,這十五年下鄉的機會是我最愉快的時間。”

夏愛克胸痛住院,讓申小茜有機會深入瞭解他。“夏醫生也是普通人,很多時候你可以感覺到,他是克服了很多困難才做到這些,不是有一點愛心就能達到這個境界。”

在鶴慶,夏愛克常去彭奇智的文具店買東西送給小學生。彭奇智卻發現,夏愛克全家出行,四口人只買兩瓶水:“他們生活特別節省。每次見他都是背同一個包,穿同一雙涼鞋,很多年不換。”

申小茜感慨:“我們知道他這些年,在德國沒車沒房,受朋友資助來中國,生活那麼簡樸,每天穿涼鞋,騎自行車,可能還沒我們過得好,但他卻默默做了那麼多事。”

15年,夏愛克幫助沒見過急救車的鶴慶縣人民醫院建立“120”,改進麻醉技術,改善設備,幫助建水縣人民醫院組建ICU,這些援助都是無償的。

一張字條

“做人做事做醫生,都要向夏老師學習。對領導,對富人,對窮人,都一樣”

在夏愛克眼裡,只有需要幫助的人,沒有富人和窮人。

普雪騫與夏愛克密切合作多年,他認為夏愛克是個高尚的人。“做人做事做醫生,都要向夏老師學習,對領導,對富人,對窮人,都一樣。”

在鶴慶有個“一張字條”的故事。

夏愛克組織醫生培訓,會限定領導發言時間。因為國際專家都是請假自費來中國講課,所以夏愛克想把時間價值最大化,把更多時間留給醫生。

但有一次,一位領導講話滔滔不絕。夏愛克不好直接打斷,就寫了張字條放在領導面前。“但還是有人看見了,場面有點尷尬。”一個參加培訓的醫生說。

在建水有個“一張菜單”的故事。

夏愛克喜歡鍛鍊,有次騎車到鄰縣。吃完飯發現,飯店門外排了一隊看病的農民。

“裡邊有個殘疾人,身上不太衛生,有皮膚病,但老夏不介意那個人身上髒,照常親切地問‘您好,哪裡不舒服’。”車友雷昆回憶,那次“坐診”持續了一個多小時,找不到紙,就把藥名寫在一張菜單背面。

“奇遇”不止一次,尤其在鶴慶。村民一聽他是醫生,上來就讓他把脈。夏愛克很看重村民的信任,所以儘管不懂中醫,但還是會摸一下“讓他們高興”。

“我看每個病人都一樣。富有貧窮、男女老小、社會地位高低,對我來說都需要一樣好的診療服務。”夏愛克說。

陳瓊英對此深有感觸。手術前評估病人,夏愛克會笑著向病人鞠躬,握手,說“您好”,有些病人是從山裡來的,衛生條件不太好,他不計較,照常握手,不戴手套。

在夏愛克眼裡,沒有本職工作和非本職工作之分。如果非要有所取捨,他寧願選擇最艱苦的工作。

護士李紅方記得一個場景——

一天夜裡病人猝死,上了呼吸機但總報警,李紅方求助夏愛克。“他並不是我們醫院的醫生,當時凌晨三四點,他穿著涼鞋,騎著自行車,飛快趕過來……看到那個場景,我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夏愛克在建水遇到很多志同道合的醫生,但初到建水時他很驚訝:“這麼好的縣醫院,為什麼要安排我來服務?”

幾年後他被邀請去紅河,一進縣城,看見起伏的山路和衣衫不整的孩子,他興奮地說:“這個地方需要我。”

“他不是安於享受的人,夏醫生是哪裡有困難就想去的那種人。”護士郭建梅說。

2015年冬天,在去鄉鎮培訓的路上,夏愛克看到路邊有車禍,就主動停下來救護傷者。當時培訓點學員都在等他一起吃午飯,但夏愛克堅持要把傷者護送到附近衛生院。

送到衛生院,夏愛克並沒離開,而是“現場教學”,指導值班人員搶救。“傷者流血較多,近休克狀態,後來直到傷者清醒,夏醫生才跟我們去培訓點。”陳然仙說。

“一個外國人,不遠萬里來到中國,把中國人民的醫療事業當成他自己的事業,這是什麼精神?”陳瓊英說,夏愛克讓她想起那句著名的話:“毫不利己,專門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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