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邊的曼徹斯特》:與悲傷握手言和

奧斯卡 愛樂之城 新民網 2017-04-03

如果說在奧斯卡頒獎前就大出風頭的《愛樂之城》像一杯動感閃亮的龍舌蘭,喝下去彷彿給身體注入無限活力,那麼默默陪跑的本片更像是一杯香氣隱忍的龍井,回甘芳醇,意味深長,論實力很難分出高下,陪跑只是因為低調。雖說《愛樂之城》的片尾也被導演罩上了一層憂傷,但這種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憂傷跟《海邊的曼徹斯特》比起來,簡直就是閤家歡。本片從始至終都瀰漫著一種催人心碎的情緒,導演像撕口袋一樣一點點鋪開劇情,然後把這種難以言說的情緒均勻地注射到整個故事框架裡。所以你最終看到的並不是一個故事,而是一種情緒和細節交替襯托的呈現。這樣做的難度相當大,太過緩慢容易不痛不癢,如果太快,又會像《唐山大地震》一樣過於偏重悲劇事件本身的呈現,把催淚當作唯一的追求。肯尼思·洛納根無疑是講故事的高手,兩個多小時的篇幅,穩準狠的臺詞沒有一句廢話,奧斯卡最佳原創劇本名至實歸。

波士頓的物業維修工李·錢德勒來自海邊小鎮曼徹斯特,那裡有著令他悲傷的過往。李本人除了手藝不錯,情商極低智商也不怎麼樣,這樣的人放到社會上很危險。說實話小李同志能把自己管好就屬不易,很難想象還會要他去承擔什麼責任。然而哥哥的突然離世不僅把他重新拉回他不願面對的過往,還要讓他成為正處在青春叛逆期的侄子的監護人。好在侄子帕特里克出落得挺爭氣,德智體全面發展,玩樂隊打冰球還有兩個女朋友。從法律層面上,李是侄子的監護人,可從情感層面看,早熟的帕特里克倒更像是李的監護人。難能可貴的是,影片並沒有粗暴地賦予帕特里克少年老成的性格,好像紐約的邁克·科利昂那樣年紀輕輕便能統攬全局,半大小子那些任性衝動的毛病他一樣不少,然而卻潛移默化地引導著孤獨躁鬱的叔叔正視那些過往的和正在經歷的傷痛。

親人的突然逝去會讓當事者生出多種感觸,或悲傷、或思念、或檢視自身等等不一而足,涉及此類題材的影視作品也不在少數。本片的亮點在於完全跳出同類型的套路,主人公李並沒有因為哥哥的死收穫內心的成長,也沒有通過戰勝悲傷情緒,把老掉牙的勵志主題再寫一遍。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走在白雪皚皚的小鎮街頭,揹負著過往與現實的重負默默與生活本身帶來的劇痛握手言和。這樣的過程是殘酷的,而把這樣一個過程輕描淡寫地呈現出來其實更加殘酷,導演抽去了其中所有的意義,拒絕了所有可能的戲劇化處理,只是任憑事情慢慢向著最為平淡的方向發展。

我這麼說你可能以為這是一部標準的法式悶片,堆砌大量固定長鏡頭挑戰觀眾的睡眠水平,但其實完全不是。影片的另一條線索極其明快,可以叫做帕特里克的青春物語——他為了討女友媽媽的歡心使出甜言蜜語,並企圖讓叔叔和她“好好聊聊天”,然而這樣的小淘氣卻並不招人討厭。與此同時,他惦記著父親的下葬,並且試圖修復與母親的關係,以及讓叔叔改變對母親的看法。如果說李是生活的消極承受者,那帕特里克就是生活的積極創造者,他百般努力嘗試糾正生活中的諸多錯位,為的是留住父親的船,並重新開始自己的新生活。雖然叔侄二人最終誰也沒能影響到誰,他們面對挫折時的兩種表現都顯得真實而且自然,導演也無意對此施加優劣評判,只是默默地讓它們並行不悖,然後輕輕交匯。結尾處,李仍然回到波士頓做他的物業維修,安排帕特里克繼續留在曼徹斯特完成高中學業。他只是漫不經心地提起會在客廳處給侄子留一張沙發,然而這一筆忽然盪開的溫情足以讓全片升溫,雖然沒有關於新生的明確指向,但我們知道不用再為李擔心。

其實,面對苦難只要正視就好,無須戰勝因為你根本做不到。苦難既已發生,就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好像身上一條無法消除的傷疤。既然無法恢復到以前的樣子,就要學著和它共處,而你真正的敵人並不是苦難本身,而是苦難過後對自身造成的影響,以及這些影響日後的發酵。導演通過電影告訴我們,要相信不管是弱者還是強者最終都有走出去的辦法,而作為旁觀者,應該儘可能地收起指摘和說教,拿出善意的包容與適時的幫助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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