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是中國封建社會的鼎盛時期,它在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所取得的輝煌成就,至今令人嚮往不已。它的社會繁榮富庶,它的文化輝煌燦爛,它的武功強盛無匹。如此強大的帝國也難逃衰落、滅亡的結局。那麼,大唐帝國從隆盛走向衰敗的終極原因是什麼?

臺灣知名歷史學家李定一的《中華史綱》裡告訴了我們答案。

大唐帝國從隆盛走向衰敗的終極原因

唐代隆盛的制度原因

唐代隆盛的原因,可於其制度之健全合理中求得答案。按唐制淵源於隋,隋則承北朝餘緒兼及南朝梁、陳之典章制度,至唐太宗時斟酌損益,制定完善,使其健全合理。其最重要者有四:

第一是“租庸調製”。“租庸調製”是穩定繁榮社會經濟的基礎,它是由北魏以來的均田制發展而成的。男子年十八以上者,授田一百畝,其中八十畝為口分田,於年滿六十歸還政府,二十畝為永業田,永遠持有。每丁歲納粟二石,是租;隨其鄉之所產,歲納綾絹二丈,布加五分之一,是調;每歲為政府服役二十日,不役者,每日納絹三尺,是庸。加役十五日者免調,加役三十日者租調均免。另定有災害時減免租庸調的辦法。這個制度使田納租,戶輸調,身服役,負擔均分,而且達到了輕徭薄賦的目的,例如口分田八十畝,只納二石,等於四十分之一。

第二是府兵制。隋文帝已為府兵制樹立規模,唐初略有更張而已。其制是分全國為六百三十四折衝府(府的數目,有許多不同的記載),關中,亦即首都附近設二百六十一府。府分上、中、下三等,上府有府兵一千二百人,中府一千人,下府八百人,由折衝都尉統率。府兵從均田制下的農民中遴選,年二十入選,六十退役,平時種田,冬季由折衝都尉教習陣戰,所有武器、用具、糧食均由府兵自備。身為府兵者,租庸調全免除。到長安當宿衛一個月稱為“番上”,按距長安之距離定之,五百里為五番,五百里以外六番,千里七番,一千里以外八番,兩千裡十番,兩千裡以外十二番。

府兵制有三大優點:政府不耗鉅額糈餉以養兵;府兵均殷重農民充任,武器自備,故軍紀較佳,武器操練純熟,戰鬥力強;無人能擁兵自重形成割據。故唐初百餘年,國威遠播而庫帑不耗竭,軍力強大而無軍閥。

第三是三省制。即中書省、門下省、尚書省。舉凡國家軍政,均由中書舍人草擬,由中書令及侍郎審訂之,諮送至門下省。門下省的主要職掌為對中書省所諮送來之詔令策敕進行審訂,若門下省不同意中書省之擬議,可以“封駁”,即駁回重擬之意,如同意,即諮送尚書省。尚書省按門下諮送詔敕之性質,分別由六部尚書主理,六部尚書則下達其詔敕與執掌有關之九卿(寺),由九寺分別負責執行,並將執行之經過,限期向有關之尚書報告。

三省制是集體領導,有抑制平衡的功能,使大政考慮較周詳,奸人不易弄權,皇帝耳目一新,避免偏信獨斷,實大有裨益於政治之清明。

第四是科舉制。隋煬帝是中國科舉制的創始人,唐代將這一制度發展完備。

唐代取士之類別有三:由學館者曰生徒,由州縣者曰鄉貢,由天子自詔者曰制舉。鄉貢每年舉行一次,任何人均可投牒自進,設立的科目很多,諸如秀才、明經、進士、明法、明算等。登科之後如欲為官,尚須經過吏部的“釋褐試”,中試後方可任官。平民任官,不僅打破了世族壟斷政治的局面,而且平民從此可以憑本領而獲得崇高的社會地位。

租庸調製、府兵制、三省制與科舉制,是唐代輝煌文化的四大柱石。

大唐帝國從隆盛走向衰敗的終極原因

安史之亂:唐由極盛而始衰的轉折點

按唐制,郡縣之上設十道按察使(唐玄宗時增至十五道),監督郡縣行政;邊疆設六都護府,設大都督,主軍事。唐高宗初年,大都督帶使持節,即授以全權印信;至唐睿宗二年(711)始有節度使之官名。初任此職者多為厚重名臣,且不久任。唐玄宗時期,政府在隴右、河東、河西、朔方等地置節度使,統管數州軍民財政,專制一方之土地人民甲兵。

宰相李林甫嫌同列以軍功受尊崇,與己爭權,乃請任用胡將,由是諸鎮節度使多由胡人充任,鎮兵將亦雜有胡人。唐室原出北朝,胡化很深,太宗即曾說胡人亦人也,何必分彼此。

安祿山本雜胡(父胡母突厥),玄宗於742年任之為平盧節度使,旋即兼范陽節度使、河東節度使,使今河北、山西、內蒙古、遼寧等地均受其統治,擁兵十八萬之眾。

玄宗四十二年(754)正月,宰相楊國忠言安祿山必反,“試召之,必不來”,安祿山聞命即至,玄宗由是益親信安祿山。據說安祿山以唐玄宗待之厚,欲其死後始叛,楊國忠數次奏安祿山將反,唐玄宗不聽,楊國忠乃數次設法刺激安祿山,“欲其速反以取信於上”。玄宗四十四年(755)十一月,安祿山以討楊國忠為名遂反。

後安祿山為其子慶緒所殺,部將史思明殺慶緒,史思明覆為其子史朝義所殺。安史之亂前後長達八年之久(755—762)。經此一亂,社會破壞慘重,肅宗時全國人口已銳減至三百九十三萬戶,幾乎減少了三分之二,一百餘年來所滋養出的繁榮隨風而逝。

大唐帝國從隆盛走向衰敗的終極原因

唐代衰亡的制度原因

歷代的政治,就像一支龐大的交響樂隊,有三大要素:樂章、指揮者、伴奏者。唐初四大制度(租庸調製、府兵制、三省制與科舉制)是樂章,唐太宗是揮舞指揮棒的人,房玄齡、杜如晦、李勣等是演奏不同樂器的樂師。他們根據美好的樂章,奏出了千古讚賞的絕妙佳曲——貞觀之治。唐太宗逝世後,承繼他的指揮人雖遠不如他,但只要能按著旋律演奏,一樣清音悅耳,嘹亮不絕。指揮與伴奏均在迭更,只要樂章不變,整個唐代仍然循康莊富強之道前進。一到樂章改變,才出現鼓譟雜亂的音響,令人掩耳。

唐初四大制度自武則天、韋后以迄玄宗,已逐漸腐蝕轉化,至安史之亂後,租庸調與府兵制已徹底被改變,三省制與科舉制則已變質,弊竇叢生,失卻創制本意。柱石腐潰,大廈焉得不傾覆。

租庸調製不僅按耕地、戶口與人丁合理分配負擔,並有為民置產的命意,實行此制,必須嚴密調查戶籍。唐高祖時即規定每年一制“計賬”,即預計下一年的徭役之數,以為庸之張本;另規定每三年一制戶籍冊,以為租調之根據。戶籍冊上尚須繪當事人之相貌形狀(類似今之照片),以免奸欺。

但到唐高宗晚年,由於計賬戶籍失實,農民負擔不均,賦役苛重,因此農民逃亡、戶籍隱漏的情況日益嚴重。同時,土地兼併之風亦盛。失掉土地的農民,淪為莊田的僱農或佃農,佃農所納田租,十倍二十倍於租庸調製。

府兵制亦逐漸變質。唐初為府兵者租庸調全免,故人多樂為之,亦頗受尊重。唐高宗以後,天下承平,府兵不受重視,將領亦視之為廝養,役使如奴僕,府兵地位低落,農民甚至自殘肢體以避之。

玄宗時代,均田制崩潰,府兵制失其依據,已至名存實亡的境地。玄宗十二年(723),宰相張說以番上之府兵羸弱,且逃亡殆盡,乃請用募兵方式,徵集拱衛京師之宿衛。安史之亂起,徵募之兵皆不戰而潰,代而興者為“禁兵”。

禁軍為直屬皇帝的武裝力量,李隆基曾憑藉萬騎禁軍平定韋后。禁軍共有左右十軍。唐德宗信任宦官,讓宦官統率禁軍,宦官用以挾制朝政。

三省制在政治上有抑制平衡與集思廣益的功能,但主要靠皇帝英明,能選才任賢。唐玄宗晚年任用李林甫、楊國忠等奸佞之人,他們濫用親近,普施官祿以收買人心,中央地方官吏日漸增加,做官成為發財之道。朝廷官僚充斥,階職繁多,加以唐制中央集權,地方官權位低微,形成重內輕外情形,致使內外政治腐化懈弛。

科舉制亦發展出偏差。唐代科舉之項目很多,常設者有明經、進士等八科。玄宗晚年,進士科已只重詩賦。進士甚受朝野尊崇,這是促成唐代文學興盛的主要原因。但這一批以聲韻辭章為學,吟詩作賦為務之進士,一旦為官,酬觴吟和,風流自賞,不懂政事,也不屑於理政事。科舉制為百姓開進仕之途,但遴選出的是一批飄逸浮華的文士,使政治敗壞。

大唐帝國從隆盛走向衰敗的終極原因

唐代衰亡的三個新興因素

安史之亂後,有三大新興的因素出現,即藩鎮、宦官與朋黨。這三股勢力,交互激盪,終於使唐朝走向覆亡之途,中華世界遂由殷庶康莊而逐漸淪入凋零殘破。

藩鎮是安史之亂的禍源,固非始於安史之亂。唯此事變之後,藩鎮變本加厲,根基加深,範圍更廣,為禍更劇。節度使本由唐初撫馭邊疆外族之六都護府演化而來。玄宗時的節度使,除劍南及嶺南而外,其餘均在西北、東北邊境。玄宗時期中央權勢顯赫,各節度使均極馴服。安史之亂時,唐肅宗亟欲收復兩京(長安、洛陽),未用李泌之策,直搗安史之巢穴,反封其降將為藩鎮。故安史之亂雖平,藩鎮之禍未已。

藩鎮之範圍逐漸擴大,遍及全國各地,最後連長安附近亦有藩鎮。同華節度使周智光欲擴大封地,歷數大臣過失,且曰:“此去長安百八十里,智光夜眠,不敢舒足,恐踏破長安城。至於挾天子令諸侯,唯周智光能之。”藩鎮如此專橫跋扈,原因有三:

一是宦官專權。唐肅宗以後,宦官李輔國參與軍事,權勢日大,逐漸掌握藩鎮黜陟之大權。皇帝常派遣宦官為“監軍”,監督藩鎮將領的軍事行動。監軍不諳軍事,但權力大。戰勝則宦官急忙向皇帝報捷邀功,戰敗則宦官對主將百端凌辱。若干忠於朝廷的藩鎮,在宦官的淫威之下,自懷二心,藩鎮的離心力自日益增加,朝廷討伐無功,只有“赦之”之一法。如此發展下去,服從中央反可能殞身,實際獨立或叛逆則未必獲罪。由制裁到姑息,中央完全失去統馭地方的能力。

二是自禁軍代替府兵與騎而成為皇帝的唯一武力後,禁軍之權,全操在宦官手中。宦官唯藉以作威作福,真正作戰,則見敵即潰,成為擄掠的主力。朝廷直接控制的地區,只有江南八道,僅有一百四十萬戶百姓。養兵之糧糈缺乏,也是禁軍戰鬥力弱的原因,故一有叛亂,只有用聽命的藩鎮去討伐叛逆,這些藩鎮亦不過利用機會,擴張一己之地盤而已,如此相反相成,藩鎮之禍亦愈演愈烈。

三是藩鎮總制領域的軍政財權。唐德宗初行兩稅制時,藩鎮尚需向中央輸三分之一的稅收。此後藩鎮逐漸抗命,聚斂所得,完全擅自支配。更進而自立名目,徵收賦稅。藩鎮獨佔鹽鐵之利,甚至自鑄錢幣,以增加財源,稱霸一方,這與中央之府庫耗竭,“賞賚不時,士卒有怨言”適成對照。藩鎮經濟力量充實,故能養兵以自固,亦能網羅人才為己用。

藩鎮是一批有權無識之武夫,他們生活奢靡,只知窮民間財富以自享用,朘削百姓以養軍隊。所以,農村經濟破產,百業蕭條。

唐代的第二個禍源是宦官權勢之高漲,遠超過後漢。唐代宦官干預朝政弄權,始於唐肅宗時之李輔國。唐肅宗崩後,李輔國為中書令,是以宦官拜宰相矣!宦官因統率禁軍,藩鎮多出身禁軍,中央要職亦多其門下,故終唐之勢,宦官權勢不衰,朝臣敢有稍露反對之意者,輒遭屠戮。宦官不僅對朝臣,對皇帝亦任意廢立弒殺。自唐穆宗以後八代皇帝,八十餘年間,為宦官所立者七位,兩帝被弒(如連唐憲宗在內,則是三帝),一帝(唐昭宗)被幽。在朝廷用人行政完全受制於宦官後,朝政日益腐化,貪權納賄之風盛行,百姓更深受其巧取豪奪之苦。

使得唐代衰亡的最後一個因素是朋黨。唐文宗(826—840在位)嘗嘆曰:“去河北賊易,去此朋黨難”,足見唐代朝廷黨爭之劇烈。所謂朋黨,實即豪門世族與進士出身兩者之間的衝突。科舉制打破了世族壟斷政治的傳統,平民競進而皆有入仕之機會。官場職位雖多,仍無法饜足求仕者之眾,由是結黨自固、排擠異己之事自然發生。

出身豪門世族者流,由於家世關係,多數有教養。關隴大世家,均承北朝餘緒而重視儒術,故多務實而輕浮華,而且從小耳濡目染,對實際政治較有認知。他們雖也熱衷政治,但由於教育及家世關係,不至於不擇手段和只求高官厚祿。

進士則 “重藝文,習奢靡”,他們獵取高官厚祿不擇手段,阿諛逢迎權貴,尤其是宦官和藩鎮,且無所不用其極。這類人士,自為閥閱出身的世族所不齒。

一般所謂“牛李黨爭”的解釋是牛僧孺與李德裕朋黨爭權,實誤。李,是指李宗閔。牛僧孺與李宗閔兩位進士出身的人,依附宦官,排除異己,黨同伐異,“使牛、李權勢赫於天下”,他們最想打擊的是世族李德裕(同時也是進士)。牛李黨“紛紜排陷,垂四十年”(大致是809—849年),中間經歷六位皇帝。士大夫勾結宦官,攬權傾軋的結果,朝政自是敗壞。

唐玄宗以後,盛唐立國的支柱開始腐蝕變質,加上藩鎮、宦官、朋黨的無情摧殘,大廈已搖搖欲墜。民變再掀起狂風暴雨,唐代傾覆的命運便來臨了。

大唐帝國從隆盛走向衰敗的終極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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