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教春嬌救了志明?彭浩翔,“鬼馬”很乖

婁底新聞網 2017-04-28

兩個陌生人,從相識到曖昧,從相戀到走進世俗婚姻,要講多少廢話?要相互吐槽多少次?要彼此放棄又輾轉反側夜不能昧幾個回合?要被身邊的朋友勸離又勸和多少次?答案都在張志明與餘春嬌的故事裡。

張志明與餘春嬌,基本就是中國當下年輕人的一部愛情寫實。這個已經被電影圈稱之為香港電影四大經典系列之一的故事,卻是導演彭浩翔與太太賭氣的結果。

誰教春嬌救了志明?彭浩翔,“鬼馬”很乖

在這之前,彭浩翔已經拍過《公主復仇記》《伊莎貝拉》《破事兒》等影片,也獲得過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編劇提名、柏林電影節金熊獎提名,一切向好。一天,當製片人的太太問他:“為什麼你拍的電影都是愛情的陰暗面,從來沒講過愛情是如何形成的?是你自己偏向於拍這一面,還是你只會拍這一面?”太太這番話,被彭浩翔視作一種挑釁。為了證明兩種電影他都會拍,他決定拍一部從曖昧狀態開始的愛情電影。

於是乎,2010年,觀眾看到了那部從頭到尾都在大廈背巷抽菸和瞎聊的《志明與春嬌》。

《志明與春嬌》由於太港、太瑣碎,票房一敗塗地。對於這個結果,彭浩翔想得開:“因為這其實是一個很低成本的電影,只拍了15天,大家都像在玩兒一樣。”但第一部拍完了,主演余文樂和楊千嬅還沒過足癮,慫恿彭浩翔拍續集。“我當時覺得挺不好意思的,一般都是老闆覺得電影賣錢才會拍續集嘛,哪有電影不賣錢,我們自己還去找老闆說要拍續道的道理?”

但他還是去了。他說給老闆聽的道理是:“一般的續集都面臨一個問題,它們很難超越第一部,不管票房還是口碑。但我們沒有這個壓力,因為我們第一部的票房就已經很不好了,所以我們就很容易就超越。”老闆無奈。

於是乎,2012年,觀眾又看到了那部張志明北上變“渣男”的《春嬌與志明》。

沒想到,《春嬌與志明》的票房和口碑都比第一部好很多,老闆很高興,叫彭浩翔趕快拍第三部。這下他的壓力大了,不知道這對小情侶的故事接下來該往哪裡走,思來想去,一晃就過了5年。

2017年,《春嬌救志明》,兩個凡人的愛情繼續上路。

誰教春嬌救了志明?彭浩翔,“鬼馬”很乖

“好玩兒的事情要花很長時間去發現”

劉陽:從第一部《志明到春嬌》到今天這部《春嬌救志明》,兩位主角的心態和關係一直在變,您自己也隨著他們有所變化嗎?

彭浩翔:我覺得也有吧。因為不同年代的創作有不同的心態在裡面,這一部的節奏會變得更快一點。為了寫第三集,我重看了很多遍第二集。我發現我過去控制節奏的方式好像不太理想,我還沒有完全掌控好節奏,所以這一部的時候我在很用心地調整節奏,花很多心思去改。改了很多遍,微調很多小的事情,希望每一個點都更緊密一點,到後來劇組裡很多同事都看不出來到底改了哪裡。

劉陽:《春嬌救志明》裡的笑點都是生活裡特別真實和瑣碎的細節,這些笑點都是你自己發現和蒐集的嗎?

彭浩翔:很多時候都是從生活裡出發,我經常碰到一個小事情就會想很久,把它變成電影裡的情節。當然,生活裡當下遇到這個事情的時候可能覺得本來沒這麼有趣,但後來回想起來,也許覺得某一個很小的點有趣,我們就把這個有趣的點放大,讓它跟其他有趣的點聯繫起來,讓故事變得越來越有趣。這個要花很長時間去發現。

打個比方,我做過一個很無聊的事情。《春嬌救志明》裡有一個拍大便的攝影師,那其實是我自己拍的照片,我拍了兩年時間,每天都拍。但我當時拍這個不是為了放在這個電影裡,我真的只是在想為什麼我們每個人都會記得自己過去很多東西,但是沒有人留意你身體每天排出的這部分,從來沒有人記錄過。我拍了好多照片,但是完全不知道拍了用來幹什麼。有時候我可能一個月沒回公司,一回來就拿出一揹包這樣的照片來,讓我的助理幫忙整理這些照片的時間。這件事被很多人都罵過,包括我太太也覺得我無聊,覺得我在浪費大家的時間。但後來我寫劇本的時候突然想到我可以把這個情節加到電影裡,你看這個東西真的沒有浪費,連那本照片冊都用成道具了,那真的是我的照片冊。

很多時候你猜不到到底從哪裡可以找到好玩的事情,從哪裡可以找到創作的靈感,就是靠一點一點積累的。

劉陽:生活裡有很多事,可能我們經歷的時候感覺不到它的戲劇性,但可能放到銀幕上,看的時候就會覺得真的有戲劇化的間離感,有笑點在裡面。你在創作中有這種感受嗎?

彭浩翔:有啊。我常常在經歷一個事情的時候思考這個事情在我生命裡代表什麼。打個比方,第一集裡春嬌在茶餐廳陪朋友等人那一段,就是我剛剛跟我太太拍拖的時候發生的事。有一天晚上我約她,她說她在茶餐廳陪朋友等一個男生,我去到那裡聽她們說了一分鐘就發現這個男生並不會出現。但我好奇的是,我太太跟她的這些朋友都是受過高等教育而且很聰明的女生,為什麼卻沒發現這個男生根本不會出現呢?我一直在想這個事情代表著什麼,我想這代表著再聰明的人,在戀愛關係裡也有盲點,只要碰到這個盲點,再聰明的人也沒法看出答案。男女生看事情的方法是完全不一樣的。

所以很多我們現實生活中碰到的事情也不是很戲劇化的,也不是很好玩的,但當你找到這個原點,找到它到底象徵什麼,你就可以把它放大,變成一個喜劇。

誰教春嬌救了志明?彭浩翔,“鬼馬”很乖

“餘春嬌的性格里有一部分是我自己”

劉陽:你覺得張志明和餘春嬌是很典型的男人和女人嗎?

彭浩翔:也可以這樣說。或者說他們是典型的某一類型,但也不是所有女生都這樣,但男生大部分都是這樣,總有點長不大的樣子,只是程度的不一樣吧。

劉陽:春嬌的心理非常微妙,很多觀眾看完會覺得自己平時就是這麼想事情、就是這麼說話的,作為一位男性導演,您是怎麼把握女性的心理活動的?

彭浩翔:好多人都覺得我是張志明,我也確實會把我的很多心理活動投射在他身上,但同一時間,我考慮問題的方式其實蠻像女生的。我對事情的想法其實更像餘春嬌,所以餘春嬌性格里有一部分是我自己。

劉陽:第一集裡探討兩個人的曖昧階段;第二集裡兩個人的感情出現了問題,甚至還有過放棄;第三集再回過頭來探討兩個人究竟應該怎麼相處。就像電影裡說的,探尋兩個人的相處模式比尋找UFO還要難。那可不可以理解為,你對這種相處模式的探尋,不僅侷限於戀人之間,也涉及普通人之間?

彭浩翔:其實也可以這樣說。但是一般來說,普通關係中的兩個人相處,相處不來大家就不當朋友就好了,但情侶不一樣,經常有一些情侶都會想要改變對方,想把對方改變成你想要的人,我覺得這就是懊惱的開始。

劉陽:所以你覺得最好的相處模式是什麼?

彭浩翔:不要嘗試改變對方。你在跟這個人相處之前,不要紀想只要我跟他在一起,他就會怎樣怎樣,要是你現在看到他的大部分你都不能接受,你就要明白哪怕你跟他拍拖3年之後,他還會是這個樣子,你要問自己現在的他你到底是不是可以接受。我覺得這是最重要的。

“如果自助餐一定要按規矩吃,那還叫什麼自助餐?”

劉陽:有人說春嬌和志明的狀態反映的是香港人在內地的狀態,尤其是這個系列的第二集《春嬌與志明》上映後,有的影評人認為志明在北京工作的心態就好像香港電影人在內地,內地的市場好、能賺錢,但離鄉背景,心裡卻有些不甘願。這確實是你的隱喻嗎?

彭浩翔:我沒有這個想法,但不知道為什麼大家總是這麼解讀。我覺得這樣的背景設置其實很正常,張志明是做廣告的,廣告的大客戶在哪裡就要在哪裡發展,跟他出生在哪裡沒有關係。就好像如果你是一個美國人,不管你出生在中部還是哪裡,只要你想做電影,你就還是要去洛杉磯。我覺得沒有必要用太過複雜的想法去分析這種事情。

劉陽:但確實有一個明顯的現象,這些年內地與香港的合拍片中,與內地相關的內容或角色的嵌入往往顯得有些生硬,而《春嬌與志明》在這方面做得非常好,幾乎可以看到兩地的生活的無縫交融,這在創作中是怎麼具體實現的?

彭浩翔:我覺得這可能跟每一部電影的主創到底怎麼寫劇本有關係,不能拿一個劇本就隨便加幾個內地演員的角色進去。其實即使增加的不是內地演員的角色,只要劇本里的某個角色要換演員,也應該按照這個演員來相應地調整劇本,因為同一個角色讓不同的演員來演,出來的效果肯定是不一樣的。

過去很多合拍片最大的問題是沒有進行這種調整,都是硬綁綁地把一個內地角色或者演員插進去,但其實這個角色或者演員並不適合以內地身份出現,整個電影就都會變得很奇怪。其實為了如果讓整個故事的設置看起來更舒服一點,在拍《春嬌與志明》的時候我也花了很長時間去想,地點到底要設定在哪裡、故事到底要怎麼說。

劉陽:這部《春嬌救志明》裡有外星人、有UFO,是因為你對科幻的題材有特別的興趣嗎?

彭浩翔:我小時候跟爸媽去吃自助餐,常常被他們罵。他們說,吃自助餐一定要從前菜到主菜,再到甜點,我就問這個規矩是誰定的,要是自助餐一定要我們按照規矩吃,那就不應該叫自助餐啊,自助餐最好的地方不就是什麼都可以夾一點嗎?為什麼順序不能改?

同樣的道理,大家很喜歡用類型片去區分很多電影,但我想問,為什麼愛情片不能有恐怖故事?為什麼浪漫喜劇不能有UFO出現?就像自助餐一樣,為什麼類型不能混搭?我覺得類型片的定式是可以被打破的,只要符合劇情,這些東西都能改。我又喜歡恐怖片、又喜歡科幻片、又喜歡浪漫愛情喜劇……我什麼都喜歡,為什麼我不要什麼都來一點點呢?這是我自己覺得好玩的地方。

當然一開始要花時間去說服投資方和其他人來這麼做,後來合作久了,大家慢慢就明白我的意思了。就好像這一部《春嬌救志明》,大家第一次讀劇本的時候,我一直很好奇大家唸到外星人那一段的反應是什麼,但是我發現他們一點反應都沒有,他們一點都不覺得奇怪,我覺得這樣很好,大家已經接受了這樣的節奏。

劉陽:可能也有其他創作者想過要混搭,但是要真正混搭到讓人覺得沒有違和感,其實很難很難。

彭浩翔:對啊,混搭的意思不是隨便加一堆東西進來。

劉陽:就好像這部片裡面的怪獸,如果你把特效做得特別好,可能就沒有那個效果了,反而是現在這樣做得像B級片的特效,大家就明白這真的就是小朋友在講故事,是在搞怪好玩。

彭浩翔:對對對,就是這樣。

“不是香港導演變化了,是資本市場太好了”

劉陽:有人說,這幾年內地電影市場發展太快,很多香港導演到了內地就開始為了賺錢拍爛片,香港導演都學壞了,你會有這樣的感覺嗎?

彭浩翔:我覺得這種說法不公平。當然這種說法也有對的地方,就在於我不反對說有的香港導演的影片是拍爛了,但是並不是香港導演到內地市場學壞了,而是因為現在資本市場太好了,大部分導演都學壞了。我覺得拍爛片的導演不只是香港導演,內地、香港、臺灣的不少導演都在為了錢,完全不管故事,拍出一些連自己都不知道在講什麼的故事。這不僅發生在香港導演身上。

劉陽:你覺得出現這種情況的根本原因是什麼?

彭浩翔:我覺得資本市場太好,錢不停地湧進來,誰都想賺錢。其實想故事、寫劇本、籌備項目,這種事情是最痛苦的,也最漫長,是自己跟自己的鬥爭。但是很多時候,只要資本出現了,就沒人能保持耐心了。當然你也想拍一個又賣座又叫好的電影,但這是要花時間的。而對大家來說,連投資方都不願意花時間,我還跟自己較什麼勁呢?過去我可能要用3年才能拍出一個電影,但是現在我用3年可以拍3個電影,哪怕你覺得不好,但我可以用同樣的時間賺到3倍的錢。這就是現在的中國電影市場,好多導演都在拍自己水準以下的電影。

劉陽:過去我們都說香港電影的工業水平和人才儲備比內地好很多,你覺得 現在這個差別還大嗎?

彭浩翔:我覺得現在沒什麼差距,坦白講,反而是因為內地市場太好,現在這裡的資源可以允許大家嘗試做很多實驗,可以訓練出不同的人。我現在常常想,過去香港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才?是因為那時候香港的資本市場沒這麼好,大家願意在一個崗位,慢慢把這個崗位做好,慢慢培養出自己的能力。但現在的內地市場最大的問題是資金太多,每一個崗位上的人,哪怕你只做過一次,哪怕你只在一部成功的電影裡做過一個小的崗位,你可能根本連自己原來崗位的工作都還沒弄懂,都會被提拔到一個你根本不能勝任的地方。好像誰都可以當導演,美術師馬上當導演、攝影師馬上當導演、演員馬上當導演……這時候你就發現,你沒辦法跟這個已經當了導演的美術師說:“其實你的美術才剛剛起步,你還要花時間在這個事情上慢慢搞懂這個東西。”他根本沒空跟你聊這個,因為可能已經有好幾個基金在後面追著他了。當然這對他個人來說,收入多了,但是對他的整個藝術生涯來說,真的是好事嗎?不是!他反而沒法成長了。這就了像一個農場種了很多水果,但是所有水果都還沒熟,剛長出來就要馬上被收割了。

後記:

志明像個孩子,志明愛玩兒,志明缺點兒責任感。

春嬌是個大人,春嬌想要安穩的生活,春嬌渴望被人疼。

這是現實生活中最最尋常的男女關係。兩個人差一點就走丟了,但沒關係,懸崖勒馬,春嬌救了志明。志明長大了,兩個人相守下去。

然後呢?

然後志明和春嬌還會繼續吵吵鬧鬧、分分合合,就像每一對身處愛情中的男女一樣。種種日常生活中的雞零狗碎,恰恰是彭浩翔的“鬼馬”機靈。

他是長不大的張志明,他也是萬般糾結的餘春嬌。他教春嬌救了志明,也就是他心裡的自己救了自己。彭浩翔長大了。這個鬼馬變乖了。(人民日報中央廚房·半畝方塘工作室 劉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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