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音鄉情｜娘

作者介紹：

彭學明，男 ， 土家族 ，著名學者、作家和文學批評家，中國作家協會創作聯絡部主仼。

朗誦者介紹：

王瑜，女，甘肅慶陽第一中學工作，甘肅省普通話測試員，2010年代表甘肅參加教育部中華誦活動，甘肅慶陽朗誦藝術沙龍核心成員，甘肅慶陽本土知名朗誦人。

娘

來自慶陽交通廣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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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節選）

彭學明

娘最初的交往圈，是跟娘一樣從鄉下來的老太婆。報社彭華偉的母親和覃興華的母親，都是一樣從鄉下飛落城市的候鳥。娘跟兩位老人自然成了朋友。娘要學彭華偉的母親做酸蘿蔔去賣，我當然不允許。娘便又想跟覃興華的母親一道去收廢舊報刊，那更辛苦，我更加不允許。其實，除了心疼娘，是我的虛榮心在作怪，儘管我知道娘是為了減輕我的經濟負擔。

娘可倒好，便跟我打起了游擊戰。我一上班去，娘就悄悄地揹著揹簍和秤桿去農貿市場，批發水果，不多，十來斤。批發完，就到我們家旁邊的一個小巷子賣。一連一個多月，我都沒有發現。雖然一天就得那麼兩三塊錢，娘很快樂、高興和滿足，因為，我跟娘一天的小菜錢有了。娘在城裡有了可以自食其力、替兒分憂的事做，就平添了一種價值感和成就感，心情和日子也變得充實和滋味起來。可這樣的好心情、好滋味，還是被我一把怒火燒成廢墟。

那天，我回家拿東西出差，突然看到了在街邊跟彭華偉母親一起擺攤的娘，我鐵青著臉，一言不發，怒視著娘，正在給人稱椪柑的娘，嚇得慌了神，秤砣掉了下來，咚地砸在腳上，娘疼得齜牙咧嘴癱坐在地上，捏腳呻吟。我扔了一句“活該”，就憤憤地揚長而去。出差回來，餘恨未消，對娘又是一堆怒吼：大冷的天，一大把年紀，還擺攤做生意，是不是要讓全城人都曉得彭學明不孝順？娘卻只是笑者揉著被秤砣砸了的腳。

就此，娘再也不敢賣水果，娘只是奇怪，憑勞動吃飯賺錢，有什麼丟人的？慢慢地，娘跟周圍人開始熟悉起來，還有邀請娘一起打麻將的。娘學得還挺快，娘打麻將，從不賴賬賒賬，也從不跟人討賬要賬。娘輸了，一分不欠，輸完為止。孃的大度、大氣和善良很得大家敬重。見娘如此大度大氣，有些人就瞄準了娘，幾圈下來，娘就常常輸得很慘。我對著娘又是一頓劈頭蓋臉大發雷霆：他們天天騙你，哪來那麼多錢讓他們騙？娘只是無聲地抹淚。娘在這個城市唯一排遣孤獨的通道，被我生生堵死。

我還頭疼的是，娘自己身上沒有什麼錢，還總給人錢。看到乞討的小孩或婦人，娘總要給錢。一給就把讓她買菜的錢、買藥的錢全給完了！我講：娘，不要給，都是騙人的。

娘講：斷腳斷手也好，腳手好好的也好，出來討，肯定有難處，不到萬不得已，哪個肯不要臉出來討？娘是這麼過來的，娘比你懂，人在亮處要想到暗處時，娘看到他們就想起我自己和你們小的時候，就忍不住要可憐他們，送他們錢。

更可怕的是，娘竟然把兩個乞討的小孩帶到家裡做飯吃。一頓好飯好菜，一頓熱水淋浴，兩個該死的小毛賊居然把我一塊嶄新的手錶順手牽羊偷跑了！我氣得要發瘋，搬起板凳就往地板上砸，甚至，還有了把娘一腳趕出家門的罪惡念頭，可娘卻默默在收拾被那兩個孩子弄得髒兮兮的屋子。

我多災多難的娘啊，您哪門就盡做這樣的傻事？哪門一點都不體諒體諒孩兒、一點都不為孩兒著想呢？

可是，作為孩兒的，又什麼時候體諒過娘呢？

娘在這裡舉目無親，孩兒從不陪娘聊天講話，娘想跟孩兒聊天講話時，孩兒總是一塊冷冰冰的石頭扔過去。娘好不容易認識了幾個人，找到了一種排遣孤獨的方式，我又是扯閃電又是打炸雷，把娘嚇得像老鼠一樣東躲西藏。其實娘最體諒我了。我認為做小生意丟臉，娘便不做了。我認為打麻將傷身體，娘便不打了。我認為娘多嘴，娘便沉默了。娘哪門就不體諒孩兒了？完全是做孩兒的很自私，很自以為是。

本文圖片選自網絡

祝福全天下的母親健康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