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渴望一支偉大的球隊

荷蘭足球式微，很多人在追問內在邏輯，似乎破譯了密碼，便可讀懂足球。橙色，很多擁躉的足球底色，盛衰起伏看慣之後，也不必刻意心潮起伏，荷蘭人遲早會捲土重來。

不少人在等待著荷蘭足球復興的信號，他們在歐冠賽場上真切地找到了，那面荷蘭足球的旗幟——阿賈克斯又以豪門姿態高高飄揚了。小組出線，挺進16強，人們高呼，荷蘭足球回來了！淘汰皇馬，那還了得，中國式的標題——荷蘭青年風暴席捲歐羅巴，四處可見，如果不是人們忙著哀悼皇馬離場，來自阿賈克斯的年輕人還會獲得更持續的掌聲。兩年前，全世界都在陪著荷蘭人哀嘆，青春都去哪兒了？

淘汰皇馬，記憶的潮水洶湧而來。去年夏天，摧毀皇馬一世王朝的阿賈克斯青年軍中最重要的幾位才俊得到通知，到俱樂部開會，有要事。年輕人們推門進屋，俱樂部CEO范德薩和運動經理奧維馬斯正等著他們，一段精心編輯的視頻也在等著他們。先不著急按下播放鍵，還是讓我們認識一下這間會議室中洋溢著青春氣息的荷蘭足球未來主人翁中最耀眼的幾位，他們的身價總計保守估計總得幾億歐元吧。

門將奧納納，黑燦燦的臉龐，已經有人稱其為“新范德薩”；前鋒卡斯帕·多爾貝里，足球遊戲裡資深妖人，心中榜樣是伊布；賈斯汀·克魯伊維特，目標只有一個，超越父親；弗倫基·德容，22歲，7500萬身價，今夏將是巴薩帳中一猛將，未來至少可與克里斯蒂安·埃裡克森齊名吧，馳名歐羅巴；馬泰斯·德里赫特，年方19歲，兩年前就有了國腳經歷，他被譽為阿賈克斯名宿巴里·赫爾索夫的翻版，而名宿當下恰是這位少年的顧問。

此次特別會議在范德薩的心裡盤算很久了，視頻編輯得異常用心，把每個阿賈克斯青訓的最新傑作都與俱樂部歷史上的頂級名宿一一關聯。從商務總監升任CEO的范德薩頭髮依然有些恣肆，不知道是否還在堅持在用著半新不舊的華為手機，掌握著荷蘭足球的旗艦，他強烈的心願是可以成功勸說這間屋子裡的未來主人翁們，可以再遲一些離開生養他們的母隊，哪怕只是推遲一年呢，讓世界有機會看到荷蘭的未來風暴是如何凝聚在一起去征服歐洲的。

范德薩熱切目光攝人心魄，視頻溫情脈脈，效果算是達成了，屋中七位球員中有六人一道聯手完成了征服皇馬的經典戰役，只有小克魯伊維特選擇即刻離開，加盟羅馬。作為明星前鋒的兒子成名太早，小克魯伊維特似乎比身邊人都更加急切去接近成功，阿賈克斯上下完全可以讀懂少年心事，但也在猜度錯過此次青春風暴，誰後悔誰知道。阿賈克斯青訓學院總監奧阿利說，年輕人太著急了！在阿賈克斯作為主力不過半年，人就走了，我們深深失望。完美拼圖少了閃亮的一塊。

今年一月，阿賈克斯官方又推出了一段視頻，這一次不是私密播放，而是與眾人共享於社交平臺之上。在一分多鐘名為“弗倫基未來”的視頻裡，主教練埃裡克·騰哈赫誇讚弗倫基·德容擁有“非凡特質”，代表全隊恭喜21歲年輕人未來在巴薩宏圖大展。弗倫基·德容的命運早就有了世人共識的版本，阿賈克斯不過是其人生驛站，自比為克魯伊夫的年輕人要像鷹一樣高飛，那也是阿賈克斯的榮耀，7500萬歐元也是根本無法拒絕的，范德薩心中再渴望一支偉大的球隊，也只有獻上簽字和祝福。

最現實的選擇只有一個，珍視這個青春風暴的賽季吧，年輕人離開的腳步誰又忍心阻擋，范德薩的雄心也會在“亞豪門”的現實下不得不收斂。8歲即在阿賈克斯築夢的德里赫特如今是後防線上的絕對核心，12年精心打磨之後，他的光芒也許會在巴薩、尤文去綻放了，英超也是絕佳的選擇。僅僅20歲，埃裡克·騰哈赫還想留年輕人在身邊兩到三年，但豪門已然揣著合同等待良久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選擇權全然留給年輕人，阿賈克斯早就習慣於自家才俊浪跡天涯，他們以此為傲，從1973年克魯伊夫轉投巴薩那一刻開始。在那個偉大名字後面，是幾代荷蘭足球名人堂的閃亮名號。敲開埃裡克·騰哈赫的辦公室，你會有機會瞻仰牆上巨星風采，從黑白時代的米歇爾斯到飄逸如風的克魯伊夫，再到上世紀九十年代即名滿歐洲的範加爾，正是他將一支阿賈克斯青年軍帶到了歐洲之巔，自家出品的球星們1995年一道齊心刻下了最佳的年份。那之後，阿賈克斯逐漸淪為豪門巨星供應商的角色，每當盛宴到來，長久徘徊在雄心與現實之間的荷蘭人甘苦自知。

De Toekomst，荷蘭語“未來”之意，阿賈克斯以此命名他們馳名天下的青訓體系。眺望歐洲，阿賈克斯都是誕生職業球員最多的俱樂部，貝爾格拉德游擊隊和基輔迪那摩都要位列其後。“未來”中人自豪宣稱，16歲邁入職業大門時，他們的成材率可達到86%，這些孩子們有著統一的足球底色，遵守著同一信條，說著一樣的語言，一旦長大各奔東西。如今，“未來”將青訓正在做成絕好的買賣，包括中國廣州富力在內的俱樂部將自己未來的種子在此孵化，期待有奇蹟。

阿賈克斯青訓有口皆碑，但只有這個體系中人才能嗅出頑疾何在。2011年，一言九鼎的克魯伊夫發言了，原話人們大多記憶不清，范德薩如今將其翻譯為“早已不再阿賈克斯了”。這話應該還要繼續被翻譯，老人總會責備後輩數典忘祖，丟棄傳統，長期以來阿賈克斯居然沉迷於鍛造球星，而忽略了對於偉大球隊的追求，甘心淪為“亞豪門”，準巨星流水般在眼前滑過。“未來”體系裡的教練員都在追求單一球員的湧現，對於一個年齡段球隊的錘鍊往往失去耐心，生意的模式終究侵蝕了足球的觀念？

過客心態彌散在阿賈克斯之中，已經沒有人再有耐心等到23歲之後再去闖天下，20歲抽身便走才最為理想，19歲要是踢不上主力，那錦繡前程堪堪要廢。抓緊每分每秒邁上最快的成功路，“未來”體系的孩子們不再外出讀書了，通通在基地教室裡讀完必要的課程，訓練是耽誤不起的。全面引進蒙臺梭利教育方法，提高球員專注度，U-18以下球隊就必須學會“為了成功承受所有的壓力”。阿賈克斯二隊常年在荷蘭乙級聯賽中生存，隊中早已不派成年球員出場，而是少年球員成長的溫床，目標只有一個——成功，儘早地成功，否則就是失敗。

何謂成功？一代代球星的誕生，當然是成功的標誌。但阿賈克斯人如今愈加明確，足球的成功只有一個，那就是對於勝利的追求，而足球的勝利需要一支球隊的成功。面對荷蘭國家隊近期的式微，甚至有了這樣的口號，“未來”為阿賈克斯打造球星，為荷蘭締造球星，其次才是其他的舞臺。心願如此，如雲球星與偉大球隊之間還有一條清晰可見的界限，荷蘭人一直想從此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