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以性為生的男孩,最後都怎麼樣了?

艾滋病 上海 GS樂點 2019-04-19

文:小H-Shield

那些以性為生的男孩

再完美的藝術品, 也有它的瑕疵。當你俯瞰一座城市, 看到成群聳立的鋼鐵森林和宛若血管的道路, 總會被這種壯觀的美所震驚。但是放大這城市的一個細節, 你逐漸看清楚在一條泔水橫流的窄仄街道, 或是公園角落裡衣著破爛的幾個人, 畫著妖嬈的面容, 努力招攬著客人, 這過於清晰的細節呈現便不再美好。

奇葩的故事

在我上初中時, 我們稍微與眾不同的人總是其他人目光中的焦點, 很多事蹟也在課餘時口口相傳。學校不大, “奇葩們”的最新八卦, 總能第一時間傳遍校園。

當年, 他也是這“奇葩”中的一員。他是羌族人, 還有性取向與他人不同, 並且心思更細膩了一點, 喜歡擺弄些花花草草。卻經常遭到拳腳相向。我和他唯一的區別便是, 成績相差甚遠, 老師為了升學率, 對我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而對他就是另外一副光景了。

512大地震前的一年, 他被家長帶了回去, 卻再也沒有回來。

2018, 我協助參與了一項對於跨性別者艾滋病干預的項目。當召集參與者時, 經人介紹, 添加了數個跨性別者的微信。很意外的, 收到了一條消息:

“你是四川的吧, 你叫XXX?”

“嗯, 怎麼了, 你怎麼知道我名字的?”

“記得以前初中經常和你一起耍的“奇葩”麼, 是我, 有機會一起吃個飯吧。”

我很驚訝, 在我的記憶中他也絕不可能是跨性別者。

在相隔家鄉數千公里的上海, 居然遇到了曾經兒時的好友, 心裡一時驚喜, 約了一家四川人開的燒烤店, 但當我看到他時, 驚喜變成了驚嚇了。

手臂上很明顯的感染脫皮的痕跡, 還有幾顆紅色微突的疙瘩, 走來到時候腿也有點跛, 但是面容卻很精緻妝扮過, 那張臉也很難和我記憶中的那個“奇葩”所對應。

“奇葩”講起了自己曾經的故事

當年, 他被父母接回家後, 送去了一家精神病院, 在512地震後, 被以躲避餘震為由, 騙去了一家臭名昭著的在網癮戰爭輿論漩渦中的網戒中心。在網戒中心度過了一年, 再次回家後。父母發現他的“病”並沒有治好, 隨即將他軟禁在家, 原因是丟人。再後來, 幾次試圖逃跑, 幾次遭到毒打 , 最終, 打斷了腿, 被趕出了家門。

身無分文, 沒有身份證, 沒有體力, 沒有學歷的他開始了流浪生活。他就住在公園裡, 以站街來維持生計。因骨折的腿沒及時醫治, 就此跛了。

後來, 因為頗有幾分姿色, 他開始以女裝出臺, 也有了固定的工作場所, 為了獲得更多的報酬, 開始同時接待一些直男客戶, 他逐漸湊夠了錢, 整了容。他說, 有的金主, 厭煩了女色又厭倦了男色, 就喜歡他這種 “奇葩”。

“我應該感染了艾滋吧?”

他問我我心裡其實已經有了答案,正思考要不要告訴他我的判斷

“不用說了, 我知道了, 我很討厭我現在的樣子, 我想當個正常的男人, 也不想再當別人獵奇的玩具, 這種生活想結束了。”

“沒事, 日子還長, 早點去治病吧, 等身體恢復了找個正當的工作。好好吃藥能恢復的。”

“也許吧。”

翌日早上, 收到了他的一條微信“謝謝你, 只有你沒嘲諷我, 我很開心, 這輩子最開心的一天。再見”

我突然意識到事情不對, 立刻給他撥打的電話裡傳來的是許久的彩鈴和彩鈴之後的嘟嘟聲, 我急忙趕往他的住處。

地上被石灰覆蓋以外的地方, 還殘留著幾滴血跡。沒有看到他破碎的身體, 其實我也不願意看到從20樓墜落後他的慘象, 只想起他曾經的天真。我坐在路邊狂笑像一個瘋子, 眼淚在我的狂笑中順著臉頰淌了下來。

採了幾朵野花, 擺在了他緊閉的出租屋門口, 我知道, 這花, 不久之後也將如同他的身體被收走, 在地上的血跡也將不復殘留, 甚至連一塊墓碑也不會有。

為錢賣身的男孩不曾遠去……

以性為生的男孩

平常一說到性工作者, 第一反應就是那些小姐。其實還有這麼一群人, 一直處在社會邊緣, 一直也沒有得到足夠的關注。男性性工作者, 他們是通過向男性或女性提供性服務而獲得報酬的男子, 他們具有不同於一般人群, 他們時刻都面臨著高危暴露的風險, 他們之中HIV等性傳播疾病(STD)的感染率高的可怕。[1]

眾所周知, 市場的發展, 是先有需求, 後有供給, 性工作, 從中國的古代至今, 一直未斷過, 姑且不論他們在現行法律下是否合法, 但是, 卻是一直存在。而他們之所以存在, 是因為有著大量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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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的同志浴室:天德池

雖然小眾, 但是他們在世界範圍內廣泛存在, 數量龐大, 在2003年文獻報道中國的男性性工作者人群規模在38萬人左右[2], 時隔19年, 這一人群只會更龐大, 他們在北京、上海、深圳和廣州等大城市流動頻繁, 迫於生存, HIV 陽性者可能會繼續從事性服務, 流動於不同城市間, 促進了HIV在男男性行為者中的播散流行[3]。

多位學者對男性性工作者的人口學特徵進行研究, 他們之中大部分很年輕, 但是受教育程度和經濟地位偏低。Minichiello等[4] 對185名男性性工作者研究發現, 大部分人沒有自己的住所, 生活在租用房裡, 6%無家可歸;平均為 27歲, 大多數只完成中等教育, 其中30%完成某種形式的高等教育。國內張北川等[5] 研究表明:相對年輕、未婚、低教育水平、原居住地在農村並從事體力勞動, 低收入或無收入階層的男性更願意去從事性工作。

這些服務於男客人的男性性工作者, 可不一定是gay。

在那些以性為生的男孩中, 他們很多並不是同性戀者, 尤其在針對他們的性取向的自我回答中, 多數的報道顯示, 其中異性戀和雙性戀的比例均較高 [5-8], 這就決定了該人群還會與異性客人、性伴或女朋友、配偶發生性行為。深圳一項調查中顯示, 男性性工作者中異性戀雙性戀的比例達到70.2%。

深圳的一項報道中男性性工作者與男性伴安全套使用比例達到81.8%, 而與女性伴安全套使用比例僅為 10.8%[9]。LiuH 等[10]在中國兩城市的調查中 78% 的男性性工作者會在同性肛交性行為中堅持使用安全套, 而與女性發生性行為安全套使用比例為53%。由於男性性工作者HIV、梅毒感染率高且與同性異性發生性行為時安全套使用有明顯差異, 這使得他們成為傳播 HIV、梅毒的橋樑, 將病原體在男男性行為人群與男女性行為人群中傳播開來。

刀尖上的金錢

男性性工作者常常聚集在同志酒吧、同志浴池、某些公園以及同志專屬的按摩店, 在這裡男性性工作者們隱祕的招攬著自己的客人, 此後一筆消費、一次加鍾便可促成一筆性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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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東單公園,曾經也是Money Boy出沒的地方

近年來我國針對男性性工作者人群 HIV、梅毒流行情況的專題研究報道中可看出, 那些男性性工作者中感染艾滋、梅毒的比例異常的高, HIV、梅毒感染率最低的報道分別為 2.2%、3.8%, 感染率最高的報道達到28.4%、27.78%。超過四分之一的參與調查者均為HIV、梅毒感染者。

有研究指出, 中國 男性性工作者 性病的感染率顯著高於普 通 男男性行為者, 男性性工作者 感染 衣 原 體、淋病和丙型肝炎病毒的風險分 別是普通 男男性行為者 人群的2.5倍、5.7倍和2.2倍[11]。而其中絕大多數, 即便知道自己已經感染, 依舊繼續提供商業性服務。

以身體作為資本可以最快獲得與城市公民相對應的身份歸屬和相匹配的收入, 以看似最輕鬆的手段, 過上了“光鮮”的日子。除去性交易的直接收入, 打賞、禮物等隱形收入相加, 通常做男性性工作者後的收入是之前工作的5~10倍[12]。

人為財死, 鳥為食亡。

毒品與暴力

幾乎每一個男性性工作者都會使用到一些新型毒品, Rush或是0號膠囊, 雖然成癮性和危害性這些新型毒品不及鴉片、海洛因等傳統毒品, 但是, 這卻是HIV感染的危險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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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型毒品:0號膠囊

我國流行病學調查顯示, 男男性行為者新型精神活性物質使用比例為40.0% (1201/3006), 以 Rush Poppers 為主。男性性工作者作為男男性行為者中一個亞群, 相對年輕, 他們很多追求時髦、新鮮、刺激, 經常還會從顧客處獲得免費藥物。

在藥物和酒精影響下的性行為失去了理智, 破損、出血、不使用安全套, 也是常態。

除去追尋刺激而使用毒品的原因外, 更深次的原因是遭遇的暴力, 調查顯示使用藥物的原因其中還包括社會壓力、以及心理壓力[13]

調查顯示, 57.4%的 男性性工作者報告遭受過暴力行為, 32%的人遭受過兩種及以上暴力。暴力行為包括:被打, 被扔東西襲擊,被威脅受到危害, 被威脅受到性暴力, 身體被迫發生性行為或個人財產被破壞等。伴隨著上述各種因素的存在, 該群體的精神狀況也不容樂觀, 山東一項調查顯示, 男性性工作者焦慮和抑鬱的患病率分別為46.6%和68.1%, 性取向為異性戀的男性性工作者更易患上這種精神症狀[7]

麻醉在虛幻中, 醒來才發現現實的殘酷, 於是繼續沉淪虛幻, 繼續麻醉。曾經擁有過奢靡的生活就再難面對平淡, 性帶來的壓力藉由毒品去發洩, 最終只是陷入惡性循環, 依舊, 一無所有。

不存在的疾病防治

隨著時代變化, 男性性工作者們獲客方式已經逐漸從線下聚集點, 轉移到了線上, 移動互聯網的發展, 社交媒體的火爆, 更是給了男性性工作者們更廣闊的的市場與私人空間和自由,各種社交軟件上慾火熊熊燃燒的人們,也成了性工作者的獵物[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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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躍在貼吧的MB

也導致干預難度加大和疾病傳播更隱祕, 一項針對使用互聯網聯繫性交易的男性性工作者人群調查發現, 其中性傳播疾病感染率高達40%[15]。

雖然通過每天服用艾滋預防藥的PrEP是針對他們最有效的防止感染的方案, 但是美國一項調查發現, 雖然生物醫學層面的艾滋病預防措施如暴露前預防(PrEP)是十分有效的,但在男性性工作者群體中由於醫療歧視、隱私洩露、經濟、高流動性和藥物濫用等因素的影響導致暴露前預防意願低[16]。

在國內筆者也諮詢了幾位男性性工作者, 普遍反映, 提到艾滋就是晦氣、不吉利。關於通過PrEP來預防感染, 他們表示害怕客人看到他們吃藥, 以為他們有病, 便沒了生意。

後記

有的不想做這行了, 但是出不來。 有的能出來, 但是不知道出來以後能做什麼

他們中有的能出來的人常嘲諷自己:高不成低不就, 小錢看不上, 大錢掙不來, 只能維持現狀。

有人說: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生存方式,, 在這個物慾橫流的社會, 金錢總是誘惑著我們的, 有人掃大街掙錢, 有人撿垃圾掙錢, 而性交易是用身體甚至是生命健康交換錢。一切都可以被物化。

一切,真的可以被物化麼?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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