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粿 吃粿的時光

艾草 米粉 年糕 粉團 魚小兵 2017-05-11

粿,是淳安人過節的必需品。沒有粿的節,不像個節。伺弄不出像樣的粿的婆娘,還真找不到。

粿的形狀、做法有點像餃子,卻也不盡相同。餃子皮面粉做,薄;粿皮米粉做,厚;餃子小,粿大;餃子形狀單一,粿姿態多樣;餃子餡精而細,粿餡粗而多。

做粿 吃粿的時光

做粿,先得揉粉。將米粉倒進鍋,摻水,慢火烤,掄鐵鏟,不斷翻,粉與水充分攪拌,變得潮溼而有粘性,就可以起鍋。將粉團盛在砧板上,扯下一塊,使勁兒揉,使勁兒搓,粉團變得潤滑細膩有彈性,掰開,實密沉黏,就可以擀了。

擀粉皮,手法很關鍵。將粉團按成扁圓形,左手捏皮,像輪子一般慢慢捻動,皮邊兒逐漸送至麵杖下,像擀餃子皮一樣,這樣擀出來的皮,中心厚,邊緣薄,餡包其中,皮不容易裂。孩子不懂手法,通常雙手滾麵杖,擀出來的皮,長方,不圓,中間薄,邊兒厚,包了餡,肯定裂。

調粿餡,簡單,愛吃什麼包什麼。粿里加青菜餡,美其名曰“莠芳粿”。這名稱,是根據方言讀音記錄的,流傳於人們之口,尚未見諸文字。“莠芳粿”平素吃得多,尤其農忙雙搶季節,天熱,勞力消耗大,一家人都得吃飽,吃好。

懶怠的女人,單單做玉米粿,或米粉粿,裡面不加餡,薄薄的一層,攤在鐵鍋裡,兩邊烤得焦焦的,撻點腐乳、豆瓣醬,或折起來,卷點菜,就著粥,嚼著吃。這吃法,有點像山東人卷麵餅,吃大蔥。可粿完全起源於南方,大墅人也不吃大蔥。

過年過節做的粿就頗不同,分外講究些。多半是春冬季節,女人有了閒,廂房裡烤起了炭盆。女人將砧板放在小方桌上,坐炭盆邊,一邊烤火,一邊包粿,一邊扯閒天。這時候的粿,就掐成餃子模樣。地裡收了蘿蔔,缸裡醒了冬醃菜,山上挖了新筍,再有芝麻核桃餡的,就分外講究些。

一種餡一種花樣,要分清楚,就看餃子邊兒。餃子邊兒的掐法多種多樣,常見的有三種:掐三個凹;中間起尖凸子,兩邊各掐一個凹;用指甲點點掐斜邊兒,卷皮成花,美其名曰,蘿蔔絲邊兒。

還有一種“印板粿”,是懶人做粿的方法,卻實用,好看。但需要工具——印模,大墅人叫印板。將粉團塞進印模坑裡,壓實了,反扣出來,粉團有了桃花、牡丹之類的花卉,雕飾著“吉祥如意”等討喜的字,這“粿”就成了。

清明節必須做粿,米粉里加艾草,看上去碧綠碧綠的,吃起來有植物的香味。至於為什麼要用艾葉,也許是艾葉可以散寒除溼、溫經止血吧!清明時節,早過了驚蟄,爬蟲舒醒了,春陽緩緩上升,而寒溼之氣尚未除去,吃一點艾草,可以防蟲,對身體有利。大墅人不會做“糰子”,習慣於做成“餃子”形狀,也叫“清明粿”。

查看“粿”的來源,最有底蘊的,卻是廣州潮汕一帶。凡是用米粉、麵粉、薯粉經加工製成的食品,潮州人都稱“粿”。這稱謂與大墅竟多有相同之處。譬如,用番薯粉摻入肉糜、南瓜絲,豆腐丁,花生粒,炒制而成,可以當菜,又可以單獨當飯食的,大墅人稱之“癩痢粿”。這種粿,黏作一團,完全沒了“粿”的形狀。

我不曾吃過潮汕的粿,不知是何風味。潮汕人將“糕”也稱為“粿”,“年糕”稱“甜粿”,麵包稱“面粿”,鬆糕稱“鬆粿”,這“粿”的涵義又似乎完全不同。廣東一帶的飲食,自成體系,與江浙大相徑庭。潮汕的粿品種豐富,形態各異,因配料或包餡不同,有菜頭粿、 芋粿、梔粿、豬朥粿、樸籽粿、鼠曲粿、豆粿、筍粿等等,可謂琳琅滿目,五花八
門。其中的鼠曲粿,就是清明粿,用的鼠麴草,就是艾草,又叫田艾,水荻。閩北邵武叫包餈,浦城喚作綠粿,潮汕地區叫茨殼粿。詩人馮至與作家周作人,都專門寫過鼠麴草的詩文,周作人引用童年時的歌謠:“黃花麥果韌結結/關的大門自要吃/半塊拿弗吃/一塊自要吃。”唐朝詩人皮日休也有“深挑咋見鼠耳香”之句。可見,挑艾草,做清明粿,是一種流傳甚廣的古老習俗。逢年過節,粿也用來祭祀,供奉祖先。

做粿 吃粿的時光

農閒時候,做粿就是一種遊戲。女人帶著孩子,坐炭盆邊上,孩子小,給他一團粉,隨意按,喜歡捏小狗就小狗,小貓就小貓。孩子捏好,塞嘴裡,邊做邊吃邊玩。稍大一些的孩子,尤其女孩,就學著媽媽的模樣,也包起餃子來。心裡想,自己做的,能吃到就好了,於是在餃子邊上打個記號。

餃子粿做成了,一隻只排列在竹匾裡,等著送廚房,下蒸籠。蒸熟了的粿,可以馬上吃。冷了的粿,放鐵簾上,炭火烤,餡裡的油,滋滋地冒出來,粿油光鋥亮,皮薄了,脆了,房間裡瀰漫著香,漸漸地有了年味兒。

記憶裡,母親擅長做粿。母親做粿,用米粉,也用麥粉。她做的粿,跟她做的鞋一樣,圓巧、精緻。母親擅長調餡,素粿之外,也做葷粿,肉糜剁得爛,菜切得細,鐵鍋裡烤,加點油,盛碟子裡,端上來,亮晶晶。她喜歡芝麻餡,芝麻炒過,碾細,加糖,拌豬油,烤出來的粿,香噴噴,通透,酥口。

父親卻喜歡吃沒餡的玉米粿。大約年少時,家庭艱難,生長不易,有玉米粿吃,就頗幸福了。他回憶童年走遠路去上學,嫂子給兩個玉米粿,就當一天的飯食了。等他工作回鄉,第一件事便是向嫂子要玉米粿吃。我見他將粿撻上腐乳,放炭火上,烤得鬆脆鬆脆,嚼得嘎嘣作響。等到長大,我才懂得,父親吃的並不只是粿,而是童年的滋味。

做粿 吃粿的時光

媽媽的味道 雖然不好看 可是傳統的健康食品

長年在外,通常吃不到家鄉的粿。城市的日子再單調,吃食也比鄉下豐富得多。因此,並不怎麼想念粿。有時,母親來與我同住,早晨起來,做兩個麥粉粿,當早餐。這種粿,超市裡有,小小的,肉餡兒,一隻差不多賣兩塊錢,購一袋回家,能吃三五天。我卻並不怎麼愛吃。

但是,入了冬,和當年的父親一樣,我常回味起少年陪伴在姨母身邊做粿的時光。那時,姨母身體還健朗,她圍著灰色圍裙,用粗糙的雙手撓粉,揉麵,喚我們幫她的忙。那時,表弟還在。我們四個孩子,都差不多大,邊做粿,邊圍著炭火嬉笑。表姐畫的仙女臉圓腰粗,我畫的仙女臉廋腰細,堂哥說,哪有仙女這麼廋的。做完粿,我們用一個竹匾架在膝蓋上打牌,我總輸,臉漲得通紅,不久就要落淚了,堂哥說,哪有打牌打哭的。說笑的時候,鐵簾上正烤著粿,該時時注意翻身,不然,就要燒焦了。

冬景天,躲廂房裡,烤著火,吃著粿,聽炭火畢畢剝剝作響,油汁滴到炭火中,升騰起窈窈的暖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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