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A最招恨的球員，和他的悲情城市

很多事情，都會以你最意想不到的方式發生。很多東西，則會在你最不情願的時機獲取。

優素福·努爾基奇就做夢也想不到，他在NBA得到最多祝福、感受到最多愛的時候，是在他重傷倒地之後。

倒下前的“弩機”，是某美國籃球網站評選的“全聯盟最被憎恨”的十名現役球員之一，在排名上僅次於杜蘭特、哈登和追夢格林；在球員圈裡，他也不太受待見，和他賽後對罵甚至想跟他“停車場見”的明星球員包括韋少、恩比德、考辛斯和霍華德；他的不討人喜歡還有數據支撐：上賽季中段，據ESPN統計，當時全聯盟9.3%的惡意犯規都是因為侵犯努爾基奇，這個比例在過去20年的NBA中排名第一，排名第2到第6位的是不同年份的布雷克·格里芬。

人們對超級明星愛恨交加，這很好理解，科比說過：有多少人愛我，就有多少人恨我；格里芬遭到惡意犯規多也很正常，畢竟前些年太多人曾被他扣籃羞辱，另一方面，他又以熱愛抱怨和摔倒聞名。

但努爾基奇？他才不到25歲，在NBA剛打到第5年，他還沒怎麼打過季後賽，那裡，才是培養深仇大恨的溫床。努爾基奇何德何能，才得到了這許多的恨意？

上賽季，ESPN出了一篇關於他的文章，標題就透著戲謔和厭惡：“NBA忍不住要去打努爾基奇的臉”。文章的開頭是這樣的：“NBA球員最顯著的特點，往往可以通過塑像來體現。邁克爾·喬丹的塑像是飛在其他人頭頂上扣籃，馬龍和斯托克頓的銅像是他倆在打擋拆。如果努爾基奇有幸被雕刻成像，他的形象大概是被別人肘到臉上。”

我也是看了這篇文章才意識到，似乎真的從沒看過哪位NBA球員被打臉的次數這麼多。之後在解說開拓者的比賽時，我也常提到這個梗，之所以有機會提起這事兒，就是因為努爾基奇又被打臉。當然，很多時候，被打臉並不那麼有趣，有一場比賽，努爾基奇遭到對手肘擊後掉了兩顆門牙，另一場球，他被雷迪克打得滿臉是血，還引發了腦震盪。

對於努爾基奇這種招恨體質以及愛被打臉的技術特點，他的對手是這樣解釋的——

德懷特·霍華德在2017年說起“弩機”：“他太愛演了，他應該託人想辦法去好萊塢發展，或者找個什麼別的電影公司，他肯定能成為一個特別好的演員。”

熱火後衛約什·裡查德森則說：“他的那些掩護太讓人惱火了。作為防守球員，你防對方持球球員的時候想要擠過去，但如果作掩護的大個子一直移動，你就很難做到。如果只是一次半次那也就算了，但如果一直這樣，裁判又不吹，有些人就會想著，必須得做點什麼，必須要去傳遞一些信息。”

這些“信息”，努爾基奇全部收到，他曾打趣，NBA應該有一條努爾基奇法則，專門保護他的臉。但即便這個條款不可能設立，他也不會改變自己的比賽方式。自努爾基奇加盟以來，他在每36分鐘掩護助攻方面一直排在聯盟前10，而利拉德通過掩護的取分效率，也一直在NBA名列前茅。

“他們給這種掩護起了個名字，叫‘扎扎掩護’，”努爾基奇說，“我不想說這是對歐洲球員的敵視，沒這麼誇張，但這至少是有色眼鏡。”“扎扎”在這裡指的是活塞中鋒，曾隨勇士獲得兩個總冠軍的扎扎·帕楚利亞，他曾因掩護動作過大遭到過波波維奇等對方主帥的投訴。努爾基奇自己也承認，他和帕楚利亞都因為高質量的掩護獲得了更多的出場時間，“在歐洲，這樣的動作確實很常見，也會有人受傷。但我們的目的並不是傷人，而是讓你害怕和我對抗，不敢和我硬碰硬，我的球隊就會因此獲利。”

我無意褒貶努爾基奇的球風，我只想說，這就是他的比賽方式，這就是他在這個聯盟立足、甚至在這個世界生存的方式。11年前，當14歲的他孤身一人離開波斯尼亞圖茲拉的老家，去完全陌生的環境裡闖蕩，他就知道，唯有強硬才能生存，他非常明白，在激烈的對抗中，總有一方會先害怕，他要做那個被別人害怕的人。

哪怕這意味著被憎恨，被嘲諷，被厭惡。

2014年，時任掘金隊主帥的布萊恩·肖發現了一樁怪事：隊裡的其他新秀都會照例為老隊員拎包買水，還會屢屢被戲弄，但他們從歐洲選來的那個大個兒努爾基奇，卻在享受老兵待遇。肖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掘金的老將們覺得努爾基奇又高又大又凶，都有點怕他。

來自歐洲小國的球員總是會蒙著一層神祕色彩，圍繞努爾基奇的身世就有許多傳說，其中最著名的那個，大家已經耳熟能詳：努爾基奇的父親哈里茲·努爾基奇是一位身高7英尺體重400磅的警察，他曾在一次執行任務時打倒了十四名歹徒。當初《丹佛郵報》記者麥克·辛格曾去考證此事的真偽，”我問努爾基奇這是不是真的，他說是。我本想說一個人怎麼可能打倒14個人，但看到他拿眼睛瞪著我，我就沒敢接著問……因為我怕自己像那14個人一樣。“

那一年的掘金還有一件關於努爾基奇的小事：賽季結束之後，幾乎所有球員都已經掌握了全套塞爾維亞語的髒話。

努爾基奇能在NBA立足，憑藉的當然不僅僅是說髒話和嚇唬人。他有很好的基本功，而且非常努力。2017年，利拉德第一次和努爾基奇一起休賽期訓練，剛一練上，利拉德就嚇了一跳，”真沒想到他的訓練強度那麼大，而且他練的都是後衛技術。“回到老家波斯尼亞，努爾基奇在自己 的訓練中心裡繼續苦練，他給那裡取了個名字，叫”熱盒子“因為就算再熱，場館裡也不開空調。那年夏天，努爾基奇減掉了35磅的體重，因為他認為自己之前受傷虧欠了球隊，他希望通過減重避免再受重傷。

這個賽季，努爾基奇進步巨大，一位西部球探說：”之前的開拓者，他們第二好的球員和第三好的球員差距太大，這是他們在去年季後賽被鵜鶘橫掃的重要原因。而在本賽季，很多時候你已經分不清誰才是開拓者第二好的球員。“

這或許就是最令人感到遺憾的地方，打出個人最佳賽季的努爾基奇，正打著他本賽季最好的一場比賽，在比賽最激烈膠著的時候，以最鑽心的方式告別了這個賽季。原本想著在季後賽中完成救贖的開拓者，也因此喪失了希望，繼續掛著悲情城市的標籤，被人憐憫同情。

在這一天，整個籃球世界都在祝福努爾基奇，希望他回來時變得更強，或者至少和受傷前一樣強，但誰也不能真的保證這一點。同樣沒人能保證的，是開拓者不會在本賽季結束之後分崩離析，儘管這是一支那麼彼此喜愛的球隊。

”在NBA裡收穫的友誼是堅固的，不管你們是否在同一個球隊，不管是在打球還是退役之後。但每一個與比賽，賽季或者職業生涯的細節都非常脆弱。某天簽約一支球隊，某天又去了另一支；某天健康登場，某天莫名其妙地傷退；某天找到工作，某天突然被炒……很多很多與NBA有關的事情都無比脆弱，而這（努爾基奇受傷）又是其中最不行的一件。“

仔細咂摸利拉德在努爾基奇受傷後說的這番話，有一些說不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