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谷深度】中美科技的創新文化、產業生態與資本環境

摘要:
科技創新已經成為中國經濟發展的重大戰略。儘管中國在個別科技領域,已經從追趕躍升到領跑,然而我們整體的科技實力與美國相比仍然有明顯的差距。有關中美科技發展差距的原因分析,研究與論述已經十分豐富,但仍然需要有更深入的實質性分析。

本文通過作者在硅谷高科技產業20餘年的實戰經歷,以及在中國多年從事科技研發與產業化的切身體驗,力圖從創新文化、產業生態、資本環境這三個關鍵點來分析比較中美科技發展之路,同時指出一個經過實踐檢驗,切實可行的適合中國科技發展的“逆向創新”路徑。

硅谷追求原創的創新文化

硅谷為何存有追求原創科技的現象和動力?

本質上任何經濟體和個體,創新的動力都需要以成功為激勵。在硅谷,原創科技給創新者帶來最高的回報,久而久之成就了追求原創的創新文化,而“山寨”變成非常為人不齒的行為。90年代互聯網發展初期,投資界有說法:四家創業公司必有一家源自SunMicrosystems的工程師。這些人普遍患有“原創症”(not-invented-here syndrome),不原創毋寧死,刻意避免去做別人已經做過的事情。

在這樣的原創科技文化氛圍裡,Sun的工程師發明了Java編程語言和世界上最初的雲計算系統,而該公司在互聯網興起的大潮裡成為了業界的一個領跑者和獲益者,股價一躍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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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ogle CEO——Eric Schmidt

Sun的CTO Eric Schmidt後來進入谷歌成為CEO,全面繼承Sun的原創科技文化,更大力度地發揚光大,工程師五天工作日裡,可以有一整天時間自由地做自己喜歡的創造發明,由此谷歌誕生了谷歌眼鏡和自動駕駛汽車這樣的原創黑科技。而這些前沿科技使得大企業始終保持競爭優勢和持續增長,同時從華爾街諸如Moody KMV分析評級引誘的股價升值直接收益。

對於剛成立不久的初創公司,原創科技基本上是生存之道。Andy Rubin在2003年創辦了Android Inc,公司定位於智能手機操作系統。項目不到兩年時間,被谷歌迅速併購,發展成為安卓系統。谷歌看中Andy的團隊,正是因為他們是世界上第一個做基於開源Linux的手機操作系統。這樣的故事在硅谷幾乎天天發生,創業者深知,初創公司的價值首先在於擁有原創的,大公司和其他初創公司不具備的科技祕器。山寨科技毫無價值可言。

對於從事研發的工程師個體,追求原創的硅谷文化因為塑造個體價值而深入人心在硅谷,同樣是谷歌的員工,安卓的發明者或初始研發者,所受到的尊重遠遠高於公司高管。尤其是參與過安卓這樣的成名項目,非常有利於其職業生涯的發展。Chris White當被人介紹時,“你安卓手機上的最早代碼,就是他寫的”,也絕對勝過名校博士學位的光環。

硅谷自成一體的產業生態

硅谷擁有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高科技產業鏈。

特別需要強調,這是高科技而非傳統產業的上下游產業鏈。從地理分佈上,從聖荷塞到舊金山的五十英里狹長地帶,大致依次聚集半導體、芯片、硬件設備、系統軟件、應用軟件、新媒體、金融科技等不同規模的企業。硅谷產業生態自然包含有大學、研究院、科技地產、科技金融、科技人才、科技企業、創業孵化等國內園區常見的生態規劃要素,但硅谷的產業鏈會經常被山寨者忽略,或者因為無法複製而有意忽略了。

硅谷高科技產業鏈的存在,首先促成了高科技的工業化精細分工的科技產業生態,因此科技公司可以聚焦專注於高科技的一個細分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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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谷歌之前的Andy,就可以專心致志地研發安卓操作系統,無需操心手機硬件怎樣造,手機上如何看視頻,如何看地圖。這些事情有Intel, Youtube, Google擔任各自的分工。安卓操作系統是手機芯片公司的下游,而應用軟件Youtube又是安卓操作系統的下游。物理空間上彼此串門溝通,都不超過半小時的車程。因此,初創的安卓可以充分聚焦於智能手機操作系統一件事,做到世界第一而被谷歌相中併購。

產業鏈存在的意義,其次就是產業鏈下游提供了目標市場,一項技術的產業化,就是技術走向產業鏈的下游。

在硅谷,產業化或許發生於隔條街的鄰家企業。Cadence和Synopsys都是EDA領域的老牌上市公司,提供芯片設計所使用的軟件,其產業化的目標市場,有附近的Intel等大批集成電路公司。

硅谷高科技產業鏈,不僅為科技產業化提供最貼近的市場資源,確保專業化精細分工,還是科技創新全生命週期運轉的背後推手。從產業鏈宏觀的角度,審視每一波科技推動的風口機遇,比較容易洞見和甄別創新機會。

十幾年前移動互聯網大潮來臨時,產業鏈需要整體演進到移動互聯網時代,第一波缺失的技術自然會落在基礎設施層面,Andy看到智能手機有個操作系統的缺口,就創辦安卓來填補。隨著蘋果和安卓應用商店的興起,產業鏈出現了第二波缺失,即移動應用開發工具,Jeff Haynie於是創辦了Appcelerator跨平臺移動應用開發工具。產業鏈進化中暴露了所需的創新點,有待敏銳的創新者捕捉機遇。進一步,產業鏈上下游的重組,重新洗牌,為創新點的發展壯大提供空間和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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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卓系統的成長,靠創始人Andy不可能達到今天的規模,產業化規模化的關鍵事件是谷歌進入移動互聯網的產業鏈,通過併購安卓,打造了平臺級基礎設施,才會有日後的安卓應用商店,才會有日後的安卓開放式平臺的輝煌。谷歌併購安卓,大企業併購新銳初創公司,給創業團隊的項目退出帶來成果。

硅谷技術至上的資本環境

硅谷的風險投資逐漸被公眾所瞭解,大眾對風險投資的認知,通常停留在高風險高回報的一些投資傳奇。然而,硅谷投資界真正獨一無二之處,在於硅谷擁有全球數量最多,最富有科技創業實戰經驗的科技老兵投資人,這些基金合夥人並非來自華爾街的金融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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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c Andreessen

a16z基金的Marc Andreessen是世界上第一個網頁瀏覽器Mosaic的原創開發者,創辦過硅谷上市公司Netscape。a16z代表了硅谷眾多的投資機構,熟悉瞭解科技創新必須邁過的坑,深諳科技初創企業的成長規律,熱衷於投資科技公司,並且徹底融入硅谷產業生態。

儘管投資的本質是趨利,趨最大利,但是硅谷投資界懂得最大利往往藏於原創的、有顛覆意義的科技創新。技術出身的基金合夥人在硅谷的產業生態裡,推崇技術至上,以行家、圈裡人的姿態推動著科技創新。硅谷的資本環境相對最理解科技創新,有耐心,有膽識,也有資源。

a16z每年發佈一次獨立研究的16個科技趨勢,很專業地表明自己的科技投資立場,主動招攬對標的創業團隊。資本針對原創的科技創新,具備很強的導向和推動作用。硅谷大量的有科技創業背景的天使投資人,能夠遠遠在產業化之前,為了未來科技而投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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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 Microsystems聯合創始人Andy Bechtolsheim,早在1998年給創辦谷歌的兩位斯坦福博士生寫下第一張10萬美元的支票。2012年,清谷資本在人們普遍認為自動駕駛還是天方夜譚的科幻時節,給世界上第一家全固態紅外激光雷達創業公司Quanergy投下第一筆種子資金。

中國的創新文化、產業生態、資本環境比較

當前中國的創新創業已經動員到全社會,相當普及,非常活躍。模式創新領域,利用中國的人口紅利和資本的瘋狂,也產出了摩拜單車和ofo的世界級模式創新領跑者。然而,原創的科技創新還不成氣候。深究其成因,參照硅谷來比對,問題比較容易浮出水面。

在創新文化方面中國並不匱乏具備原創能力的人才,而是缺乏激勵原創的機制

一旦山寨科技比原創科技有更好的生存機會與回報,原創科技的生存首先就面臨威脅。國內對於科研成果產業化,往往急於求成,追求立竿見影,短期就可產出效益的科技項目。其結果是極大促進應用技術的發展(通常在三年以內),卻偏廢了應用平臺和核心技術(通常5-10年的研發和產業化週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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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很清楚,應用技術以集成創新為主導,彙集相對成熟的基礎層技術,應用於某一垂直行業,產業化比較迅速。而原始創新,尤其是平臺級技術與系統級核心技術,因研發與產業化週期太長,風險因素較多,普遍缺乏政策、市場、資本等方面的支持和響應,自然也就被打入冷宮。需要指出,儘管國家科技政策有各種名目的項目扶植基金,例如產業引導基金,然而基本上都是後向匹配的,也就是在實際操作中,看到產業化階段成果才真正放款。總體看,我們的創新文化,還沒有形成一個硅谷那樣的大格局來激勵面向未來5-10年的原創科技。

在產業生態方面,國內傳統產業鏈需要科技創新。

作為製造業大國,中國有非常完善的傳統產業的產業鏈。例如深圳以及周邊的電子工業的產業鏈,製造一部手機,不出深圳,一週之內便可落實一切上下游環節。但是現階段國內還不存在硅谷形態的高科技產業鏈

清谷資本投資的雲城科技是從硅谷海歸的創業團隊,聚焦於安全雲存儲的數據網關。按硅谷的風格,原創科技從初創便做到了世界領先,但是到中國市場發展,產業鏈的缺失嚴重阻礙了這項關鍵技術的成長。雲城大客戶諸如富士康和新疆邊防,需要的都是整套的解決方案,產業鏈下游的系統集成商,技術整合能力遠不及銷售公關能力,導致雲城必須親自提供面向行業整體解決方案,把技術產品公司變成了項目外包公司,被迫向產業鏈下游沉澱。假如雲城長期失去在原創科技的持續聚焦和投入,很快就會喪失技術的世界領先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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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資本環境方面,國內的投資界對科技項目的關注才剛剛開始。由於國內投資人基本上來自金融界和地產界,PE下行為主,投資界普遍缺乏對原創科技的識別判斷能力,加之缺乏產業生態的市場資源來支撐創新項目,導致原創科技公司的融資非常困難。

雲城科技融資時與國內一家知名大型投資機構接觸,第一個被詢問的問題就是當年的財務營收狀況。顯然這家機構還在慣性地使用PE思維來看待早期科技項目。國家和地方政府的扶植基金,也是要看項目的產業化進程,市場化的基金則強調風口和賽道,整體資本環境都不利於需要5-10年研發投入和產業化的原創科技。硅谷常見的併購退出在國內勢態還不成熟,BAT等科技公司尚且沒有達到通過併購解決原創技術和人才的快速積累,更不用提及其他有實力的上市公司。國內的資本環境目前更偏向激勵應用技術的集成創新,連同產業生態的下游沉澱現象,都在阻礙原創科技尤其是核心技術的創新文化的形成。

逆向創新成為中國發展原創科技的破局之路

科技產業化,從技術走向市場是最常見的正向創新路徑。逆向創新,則是從市場走向技術的逆轉路徑。

逆向創新首創於清華大學,將斯坦福大學推行的設計思維創新方法論,運用於中國的產業經濟轉型升級,強調創新源自產業,迴歸產業。逆向創新經過兩年的實踐探索,已經總結歸納了行之有效的原創科技的破局發展之路。

逆向創新首先從產業生態問題入手。針對缺乏高科技產業鏈的問題,利用清華和硅谷的資源優勢,逆向地為特定的產業市場,定製化地打造微觀產業鏈,如同一個放在魚缸裡的微觀產業生態,再把“魚缸”植入到產業市場的生態體系,從而保持維護了“魚缸”裡面原創科技的基本生長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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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向創新的實踐,從長三角地區的製造業開始。逆向創新的智庫團隊,深入調研了100多家工廠,從製造業的產業市場中發現了一系列工業智能的創新課題,例如用於質量檢驗機器換人的人工智能機器視覺課題。通過清華硅谷的高科技產業集群資源整合,打造的微觀產業鏈包含了機器視覺與深度學習、三維vSLAM、低成本高精度激光測距、產品平臺化所需的大規模定製的PaaS、全面質量管理和品控的MES模塊、自動化產線改造等各項相關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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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微觀產業鏈中的科技公司,連同來自制造業的需求方企業,匯聚於“逆創工場”,開展協同創新,在數週到數月之內實現產業化。這樣的高速產業化,適合國情,易於被市場接受。同時產業鏈裡的原創科技公司,能夠保持專注聚焦,維護鞏固自身的世界領先地位。

逆向創新其次解決資本環境問題。鑑於國內資本界普遍缺乏對原創科技的判斷力,逆向創新規劃設計了深度服務的業務,填平了技術團隊與資本之間的鴻溝,為掌握原創科技的初創團隊提供市場定位、BP策劃、進入市場的首家客戶、產品發展的技術和商業路線圖、融資的策劃與項目包裝、組織面向科技投資的基金聯盟並推介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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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向創新從地面生長的項目本身就是落地的,由此國內投資界比較容易理解和接受這些原先看不懂的項目。逆向創新在清華大學於2016年11月開始扶植阿丘科技,使其定位於製造業質量檢驗的工業機器視覺,提供首家工廠客戶並指導其迅速實現產品原型,兩個月內完成在工廠落地。2017年一月阿丘科技順利融資500萬天使輪,同年12月順利完成約5000萬(800萬美元)的PreA輪融資。清谷資本除了持續在硅谷投資原創科技,也在積極與國內的投資機構合作,設立專注於逆向創新的人民幣基金,通過領跑者的地位,提升資本環境對在中國發展原創科技的熱度。

逆向創新通過同時有效地解決產業生態和資本環境兩方面的問題,進而營造了原創科技的創新文化氛圍,為堅持世界領先的硅谷團隊回國發展,為清華等科研院校的一流科技產業化,打造了既可專注又可持續發展的生存與成長空間。從而實現了“頂天立地”的原創科技發展之路,頂天指保持科技的世界領先地位,立地指產業化符合中國國情,植根於中國的產業市場,從地下生長。而“頂天立地”的成功之路,將極大地促進追求原創的創新文化形成與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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