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麼蚊子血，要麼硃砂痣，人這輩子誰不是心沒肺的活著

阮小籍

《心中賊》

1、

平山中賊易，除心中賊難。

兵荒馬亂的中年，萬千不甘還不是沉默？

人到中年，誰不是一肚子隱忍和委屈？

說不敢說躲沒處躲，愛不敢愛？

敏感、刺痛，誰在愛情裡蟄伏多年？隱忍、糾結，誰在悔恨裡追悔多年？

這些年，我一遍遍把石頭推向山頂，又一遍遍，石頭滾落。

從一顆心到另一顆心，可以是億萬年的距離，也可以是一眨眼的光速，而我們永遠不能抵達。

右腕的煙花燙總在提醒我，愛你要有章法，要講策略，才能避免一敗塗地。

你是住在我心裡的疼，是我愛到挫骨揚灰也不願放棄的結局，有些人說不出哪裡好，但就是誰都替代不了。

沈從文說，一個士兵要不戰死沙場，便是回到故鄉，那麼一個男人呢？

誰在霓裳羽衣間苦苦周旋？

誰在鮮花著錦裡錦衣夜行？

誰在舊愛新歡處左右為難？

2、

想起你的時候，你已在歲月裡消失了多年。我也只是才知道，你在南方的小城裡，度日如年。

是的，這麼多年，我就一直在這個小鎮上半死不活的熬著

夏天的伊河水依舊和冬天一樣，那麼瘦，那麼枯，像極了我的中年——

40歲的心，應該是百毒不侵，可我一想起你，心裡就還是疼。

在這個成熟和收穫的季節，愛上一個自己沒資格愛的人，你就別想收穫什麼？

好端端的會突然變得很落寞，明明是高朋滿座酒酣耳熱，卻突然變得最沉默，明明是春風十里人生得意，卻突然變得最焦灼。

笑，全世界都和你笑，哭，只有獨自一個人哭

好端端的這麼多年過去，好端端的你依舊是你，好端端的這麼多年過去，好端端的我依舊是我。

沒人分享再多的成就都不圓滿，沒人安慰苦過了還是算。

3、

這些年，你從不看我一眼，哪怕是驚鴻一瞥——

疼徹骨髓太久能怎樣？

心灰意冷太久能怎樣？

萬念俱灰太久又會怎樣？

不過是會麻木，在小鎮上行屍走肉多年；不過是會忘掉你，可是除了能騙的了別人，又怎能騙的了自己？

喝酒、抽菸、寫字、爬山，假想著和你的重逢，一年就過去了。

明明相愛，卻老死不相往來，世上的初戀，大都不過如此。

誰在白日放歌卻又在黑夜交歡？

誰在往事裡左顧右盼卻又在奢望裡踟躕不前？

誰在愛情裡左右逢源卻又在悔恨裡坐懷不亂？

我們是兩個魚缸裡的魚，彼此只能遙望而不能靠近。沒有未來、沒有希望、沒有來生，就這樣咫尺天涯，就這樣靠回憶取暖。

說到底都是不捨都是不甘，一輩子那麼長，幹嘛不沒心沒肺的活著？

4、

相濡以沫卻厭倦終老，相忘江湖卻懷念到哭，人到中年，誰不是左右為難？

花美眷，似水流年，回得了過去，回不了當初。歲月依稀，多少的前世和今生就這麼老了。

一縷春風多麼多麼暖，一夜的春雨又讓人心多麼慌意亂？

安身寄命的小鎮，誰在午夜裡飲酒和哭泣？

守株待兔的小鎮，誰在往事裡如魚得水卻又在春天裡患得患失？

杯弓蛇影的小鎮，誰在隱忍裡將信將疑卻又在重逢時呆若木雞？

誰在做夢和歌唱？

誰在推脫和寫詩？

誰在跳舞和承受？

一輩子總該有過一次錯過，才知道某個人才是最好；

一輩子總該有過一次錯誤，才知道某個人才是最合適。

5、

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再張揚的青春也會美人遲暮，再長久的愛情也會英雄白頭。

誰在深夜失聲痛哭?

誰在故鄉找不到回家的路？

鮮花著錦、烈火油烹

這世上你見過幾回海枯石爛，你見過幾迴天崩地裂？

這天下能夠傷你的總是你最愛的人

能夠害你的總是你最放心的人

多少男子漢一怒為紅顏？多少同林鳥已成了分飛燕？

我們都不傻，也都不笨

卻總是像撲火的飛蛾

就算粉身碎骨，就算頭破血流

還不是心甘情願？

天下你坐過幾回不散的宴席，你交過幾個情比金堅的朋友?

6、

愛情多半是不成功的，要麼苦於終成眷屬的厭倦，要麼苦於未能終成眷屬的悲哀。

要麼蚊子血，要麼硃砂痣，一輩子的婚姻，哪來的久處不厭？

人這一輩子

誰不是在一道道的傷口裡好了舊傷添了新疤？

誰不是在舊愛新歡之間左右為難？

誰不是滿腹委屈而又強做歡顏？

誰不是在命定的結局來臨之前無能為力而又心有不甘？

40歲，我們誰不是一個苦行僧，既放不下屠刀，也不能立地成佛，就這樣熬著——

一片冰心的洛陽城，誰在等？

阮小籍，居蘇州，喜歡文字、紫砂、硯臺、閒章這些樸素、自然的東西，作品見《散文》《讀者》《芒種》等

阮小籍文字——

1、洛陽城

2、兩件事

3、老來多健忘

4、笑不成

5、人已老

6、北山有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