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菅人命”的賈雨村為何生就一副“魁梧奇偉”的面孔

（圖）電視劇《紅樓夢》劇照

《紅樓夢》的人物描寫很有講究。曹公十年成書，一字一句絕無閒筆。

有兩個人物在書中並非主角，曹公卻用了重墨。一個是警幻仙姑，另一個就是賈雨村。

除了對賈寶玉有過詳細的外貌描寫，其他如賈璉、賈政、薛蟠、賈赦這些人物，都是草草一勾勒就得了。曹公為什麼對這個賈雨村描寫得如此細緻呢？

而且我們看，對賈雨村的描寫也是相當的講究，有如“琢玉”。

曹公對賈雨村的描寫用了八個詞：腰圓，背厚，面闊，口方，劍眉，星眼，直鼻，方腮。

咱們下面的故事，就先從這副面像說起。

1.

賈雨村的面像，是從嬌杏的眼中呈現給大家的。在嬌杏心中，這樣的面相是“雄壯”。

當然，一般人也都會覺得這樣的人應該是一個正直有雄圖抱負的人。

但縱觀賈雨村的表現，一件是在薛蟠人命案中的草菅人命，一件是面對石呆子案件中的為虎作倀。怎麼看此人都不算是一個正直之人。

那麼曹公對賈雨村的描寫就非常值得深思了。明明是“奸詐”之人，為何卻生有“正直”之像？

其實呀，我們看一下當時的背景就知道了。

在明清時期，流行這麼一種現象。就是所謂的“結社”。有一群人，打著愛國旗號聚眾結社，很有一些煽動性，比如明朝時期的“前七子”，清朝時期的“後七子”。但事實上，這些人幾乎沒有任何有價值的文章、詩詞傳世。

愛國只不過是他們的口號，實際上是為了蠅營狗苟打掩護而已。

結社結的最有成就感的當然就是東林黨了。東林黨人都很聰明，他們特別善於佔領輿論制高點，但陰狠手段一點都不比閹黨弱。

東林黨的魁首叫李三才。此人在魏忠賢的《東林點將錄》中被稱為托塔天王。

對於李三才，當時有八個字的評價，叫做：大奸若忠，大詐若直。

那麼這八個字，同樣可以用到賈雨村身上。

明朝的東林黨遺風，到了清朝官場則更盛。

結黨營私已經不是什麼祕密，幾乎成了官場共識。那麼賈雨村從開始時候還是有一些文人的傲骨，他不願意屈從這樣的官場。他當時為什麼被彈劾呀？說白了不就是憑著自己滿腹才學而不願意同流合汙嘛。

這點，倒是跟《那年花開月正圓》中的趙白石頗有些相似。趙白石開始時候也是滿懷熱血報國志，結果呢，整個官場一團烏黑，他最信任的老師只不過拿他當一枚棋子。需要棄子時，老師棄的毫不含糊。

當然，最後趙白石轉投了王爺，看似是為了救周瑩的無奈之舉。但事實上，他後來在王爺麾下官做得也是風生水起，跟明禮斗，跟張長清鬥，最後他勝了。那還不就是官場的派系之爭嗎？

那麼賈雨村呢？他的變化就是從葫蘆僧亂判葫蘆案開始的。

薛蟠殺人了。可薛家是四大家族呀。賈王史薛，同氣連枝。自己是林如海推薦給賈政，自己的官職是賈政給的，賈政就是自己的恩相。

那麼薛蟠有事，自己自然就不能站在正義一邊，而是要站在恩相一邊。

於是，從這天開始，賈雨村學會了站隊。那麼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他成為大清朝一名合格的官員了。

大清合格的官員是什麼呢？就是周旋與權衡。

那麼他做得另一件事情，就是強取石呆子的古董扇子。

2.

石呆子雖然沒有正面出場，但此人應該是一個人雖貧窮、但精神猶在的一個文人。

在這裡，我們必須要對石呆子恭敬稱呼一聲文人。

縱觀全本《紅樓夢》，似乎只剩下這麼一個文人了。

這也說明，在大清朝“人人以追名逐利為榮、不以不學無術為恥”的時代呢，畢竟還有清流。

（圖）葫蘆僧亂判葫蘆案，周申（繪）

雖然這個清流只是螢火燭光，但更顯得珍貴。

但即使這樣一個無慾無求、願意苦守清貧守節守志之人，依然逃脫不了官場fu敗之風的侵襲。

石呆子不過就是有幾把古董扇子。可是讓賈赦看上了。

賈赦這個人可是很擰。他要想得到什麼，就一定不擇手段的得到。這倒是很符合大清朝官場的作風。

就比如說鴛鴦吧。他要娶來當小老婆，可鴛鴦不願意。其實鴛鴦願意不願意一點都不重要，關鍵是賈母不同意。

賈母不願意是吧。好，賈赦也不怕。那你們就等著，早晚讓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這就是賈赦的傲慢。

他的傲慢雖然對付不了賈母，但對付石呆子就綽綽有餘了。

開始時候，這事他是讓自己的兒子賈璉去辦。

可是賈璉沒有辦成。單就這件事上，賈璉的表現就超過了賈家其他的男人。最起碼，他沒有恃強凌弱。這說明，他還良知未泯啊。

賈璉沒有辦成，於是賈赦就把這事交給賈雨村了。

終於，又到了賈雨村大顯身手的時候了。

（圖）鴛鴦抗婚，戴敦邦（繪）

官要治民，太簡單了！隨便製作一個冤案就行了啊。

於是，石呆子被下了大獄。十把古董扇子，還不是乖乖交出來啦。早知今日悔不當初否？

早就告訴過你，民別與官鬥，這點道理都不懂，難怪你是個文人。

那這樣說，賈雨村比賈赦還壞。已經喪心病狂到無可救藥了嗎？

話還不能這麼說。他只是為虎作倀，可沒有吃人呢。

我們現在還是回過頭來看看他的面向吧。畢竟相由心生，好人頭上金光罩頂，壞人頭上惡氣沖天呢。

3.

脂硯齋在評賈雨村的“劍眉，星眼，直鼻，方腮”說，這是莽、操之相。

其實，對於王莽和曹操，歷史學家們也各自有不同的理解。不能單以好壞論處。

就說賈雨村的劍眉吧。一般人都會認為這是一個好相。我們大多數人都喜歡濃眉大眼，鼻直口方之人。但這裡就有一些誤區了。

單說這個劍眉，其實就是濃而黑、直插入鬢的眉毛。古語說，君子身體不披重毛。也就是說，無論頭髮、眉毛、體毛等，都不宜太濃。淡淡者為君子。如果太濃呢？太濃就有些不合適了。

再說星眼。如果說，剛才對劍眉的解釋還有些顧慮和“保留”的話，但星眼一定不是好相貌。

什麼是星眼呢？簡單說就是小眼睛聚光。就是俗稱的“別看眼睛小，可是特有神”。什麼樣的小眼睛才是最有神呢？老虎的眼睛與老鼠的眼睛。對於此處的賈雨村來說，就是後者。老鼠出來，眼睛最是聚精會神。賈雨村的星眼其實就類似於這種鼠目啊。

至於說“直鼻，方腮”，又是分開說。直鼻是好相，但方腮之人，就是喜歡權柄之人，所以方腮又稱為權腮。

所以我們看賈雨村的相貌中，粗看是一副忠厚之相，但就是這個“星眼”，暴露了他的奸詐。所以，此人就跟東林黨的托塔天王李三才一樣，是一個“大詐若直”的人。

但在這樣一個暗黑的環境裡，你不同流合汙，就會被別人“料理”了。就好比說，山體滑坡了，泥沙俱下。你能力挽狂瀾嗎？這樣一分析，賈雨村就又跟趙白石有些同病相憐的話題了。

所以說，《紅樓夢》中那麼多男子曹公都沒有描寫。可單單對賈雨村這樣一個人物，做了這樣一個精細的描述。其實是對大清險惡汙濁官場的一種映射。

賈雨村如果生在一個盛世，會成為一個像早期趙白石那樣的清官；可如果生在惡世呢，最後也只能墮落成一名昏官tan官。亂世之下，虎目也會變成鼠目，如何清正？

*作者：風林秀，魚羊祕史簽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