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蝴蝶

從彼島千蝶谷飛出的蝴蝶群,是愈見少了。蝴蝶來自另一個世界。它們于山谷頂上半空的精心編織,是一幅變幻著多彩圖案的江南刺繡。落在世人眼裡,成驚鴻一瞥。蝴蝶的驕傲,是夾在厚厚二十四史裡的標本,偶而翻至,聞到黴了的味,是蝴蝶的血,久遠著隔海的懷舊。

從彼島千蝶谷飛出的蝴蝶群,是愈見少了。蝴蝶來自另一個世界。它們于山谷頂上半空的精心編織,是一幅變幻著多彩圖案的江南刺繡。落在世人眼裡,成驚鴻一瞥。蝴蝶的驕傲,是夾在厚厚二十四史裡的標本,偶而翻至,聞到黴了的味,是蝴蝶的血,久遠著隔海的懷舊。

母親的蝴蝶

蝴蝶翅膀的堅強和耐力,居然是可以飛越過千帆過盡的海峽。飛越在浩淼臺海上空的蝴蝶群的變幻造形,不大可能象雁字回首,雁在離開或歸來的路上,總是秋盡後的淒厲和滄桑,一路叫喚著母親的名字和哭訴著艱難。蝴蝶的飛翔,僅是一種低迴。蝴蝶是一種不懂事的鳥。晴朗的日子裡,我們會看到它們漸近的身影,陽光下閃爍著五彩斑瓓的外衣,黑蝴蝶,白蝴蝶,翩翩起舞。在靠近大陸的某一島嶼上喝一杯的稍事喘息和停歇,然後躍入春暖花開的煙雨江南。蝴蝶在江南的迷路,是母親的淚眼。

從母親的眼裡飛出去的蝴蝶,常常忘掉回家的路途。故鄉從來不經意地掛在遊子的眉梢,在傷感之時才落下來。母親漫長的憂傷,常常感染了我,經了歲月的薰陶,將我變成一隻寫詩的蝴蝶,訴說悠長歲月裡等待的痛楚和母親的襟懷。我是留在母親身邊的唯一一隻蝴蝶,安慰著母親,感懷著母親的傷痛,在每一個春光下的午夜夢迴,總有月光如水般的情愫流過母親的枕邊。那是我詩集裡的蝴蝶,走過雨巷,走過老橋,搭上夜航船,在鄉村的晚煙裡出版一季一季的收穫。

母親的枕邊,堆集著一隻只蝴蝶。我到她屋子裡去的機會是很少的,但每次都看到四處掛著貼著繡著的蝴蝶,輕易不讓我觸摸。我想了然母親舊箱櫃裡的祕密,卻也只有一年一度的春日。我看見母親的舊箱櫃裡翻出的舊物,於春日下的抖晒,有些是年青時的嫁妝,有些父親去臺島後的手工閒繡。上面都有蝴蝶。錦緞掛在竹杆上,母親靠在藤椅上休憩,有一些活生生的蝴蝶會飛來嬉戲,蝴蝶飛來飛去,嬉戲著它們自己的不為人知的快樂,累了,就停在錦緞上,做一隻不動的蝴蝶。

很久很久以後,我才懂得母親的鐘愛。女性的飛翔,只能是蝴蝶的姿勢。對於母親,她僅僅是蝴蝶在夢中的姿勢。她象中國沿海岸一些特殊村落裡的所有母親一樣,想象蝴蝶在春天裡飛來飛去的美麗,卻始終有一種不能夠羈住她們飛翔的青春渴望。母親想飛,她得帶我一起飛。

多少年,母親在蝴蝶夢中老去,鏡中的容顏,衰老的趨勢,漸漸褪淡了往事與夢想。如花的歲月走開了,母親只剩下蝴蝶。手中的蝴蝶。

大約是近十多年,父親回到這塊熟悉的土地上的那一天起,母親開始多了剪紙的作品。蝴蝶在剪紙上的表現,只能是簡單的造形,而母親總是賦予剪紙複雜的點綴,在我看似多餘的修飾,在不相干的位置增添蝴蝶的色彩,而蝴蝶始終是不飛的。也許我一輩子讀不懂母親的心情,我一生走動在母親的蝴蝶夢中。

我想過,那些不在故土上長大的哥姐們,他們才是母親心中放不下的蝴蝶。他們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的生活,總牽繫著母親的擔心。即便他們生活得比我好,卻總因不在母親眼裡而在母親的心上的牽繫。

母親的心,是放牧著蝴蝶的原野。不僅一千隻的蝴蝶,在母親手裡的編織,終不過是江南水鄉婦人很普通的手工錦緞,上面必然的蝴蝶圖案。蝴蝶的冷色,是暖春日手觸冰涼錦緞時的感覺,令人顫慄悚然的美麗。母親的美麗,已成過去。

蝴蝶飛動在母親美麗的眺望中。一千隻蝴蝶從母親的眼裡飛去的姿勢,讓我覺得母親也象一隻蝴蝶。一隻飛不動的蝴蝶。母親,你想飛嗎?帶我一起飛。其實我自己早已能飛,可以飛得很遠,母親,我帶你一起飛。

打開中國地圖,那上面的名勝風景,是母親年青時留連的回憶。幾十年過去,母親依舊認得地圖的地名。母親說她去過千蝶谷,那時飛出來的蝴蝶群漫山遍野,蝴蝶飛舞在母親記憶的姿勢,是月光下的潮水,蝴蝶隔海飛去,回到故鄉。

彼島上的親人,是母親牽繫的蝴蝶。彼島,更象一隻從大陸飄出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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