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子原創散文：瞬 間

有位作家說過：“人生就是一個失去的過程。”這話聽起來有點灰暗，但仔細琢磨，頗有道理。你看，在生命的歷程中，我們會失去生我養我的父母，失去年輕嬌美的容顏，失去健康強健的體魄，最後失去我們的生命……但我們也會擁有很多，比如一份沉甸甸的記憶，比如記憶深處那一個個或華美，或憂傷，或感動的瞬間。那瞬間經過時間的歷練、歲月的打磨，沉澱在我們的記憶裡，就象一顆品質高貴的鑽石，成為了永恆。

我記憶裡幾個閃光的瞬間時常躍出塵封的水面，撞擊著我的靈魂。雖然已是久遠的過去，但它們從未曾遠離，我心懷感念，享受著它們帶給我的溫暖和感動。

青山、綠水、小舟，印象中那是個春夏之交的季節，暖暖的陽光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遊客不多，水面上偶有水鳥鳴叫著掠過。我和朋友泛舟松花江上，感受著遠離城市的喧囂，投身大自然的那份愜意。不遠處的岸邊有幾頭奶牛正在吃草。當我們的船從它們附近駛過時，其中一頭牛犢抬起頭看向我們，那是一雙清亮的眼睛，充滿了靈性。它認真地看著我們，它的頭和視線跟隨著我們的小舟從左向右慢慢移動。我想它只是不會說話，如果可以，它一定會跟我們打個招呼：“嗨，你們好！”當我們越行越遠，它站在那群漫不經心、低頭覓食的牛群中，依然向我們這個方向眺望著，彷彿我們是它遠方的朋友。那個時候，我的心頭一熱。我從未在這些動物身上看到過這樣的眼神，那眼神裡沒有敵意沒有戒備也沒有屈卑，而是盛著友善，透著信任，還有一點點好奇。作為掌握生殺大權的人類，在這青山碧水之間，面對那樣純淨的眼神，我有些無地自容。十幾年的歲月蹉跎，但那眼神卻一直跟隨著我，我喜歡它留在我這裡，感召我的意志，讓我的身體和靈魂都乾淨了許多。

我無法忘記的那些瞬間，它們聚攏在我的周圍有時恬靜安然，彷彿牆上發黃的舊照片，在靈動的景緻的映照下，又鮮活了起來。東北的冬天冰天雪地，可正月裡的一個晚夜，在我悠遠的記憶裡卻如媽媽的胸膛一般溫暖。為了提攜我的學習成績，那個寒假，媽媽安排我到學習成績優秀的女同學珍家住。一天晚上，我正和珍在炕桌上學習，忽然聽到房門有響動，隨著一股涼氣襲來，媽媽進來了，這讓我感到有些意外。媽媽滿臉歉意地衝珍的母親和珍說：“你看，娟兒的二姨從外地來了，我想讓娟兒回去跟她們見見。”當我和媽媽從珍家出來，天空中正洋洋灑灑地飄著雪花，我問媽媽：“二姨什麼時候來的呀？”媽媽把我的小手握在她暖暖的手掌裡，揣進她的棉襖兜裡，俯下頭衝著我悄聲說道:“媽媽不好，媽媽撒謊了。其實呀，你二姨根本就沒來。”我詫異地看著媽媽，媽媽忽然笑了起來：“今天晚上電視裡重播春節聯歡晚會，媽媽想讓你回家看。我是怕珍她媽笑話我沒正事，拉孩子學習的後腿，才撒了個謊。”“真的嗎？”我高興得差點跳了起來。要知道，在那個年代，12英寸的黑白電視機裡只能接收一個頻道，所謂的綜藝節目幾乎沒有，更別說象“春晚”那種“大餐”了。尤其對我這個愛唱愛跳的小姑娘來說，能再看一遍“春晚”，真的是比吃一頓香噴噴的餃子，穿一件光鮮靚麗的新衣裳都要開心都要幸福呀。我把手伸向天空，接住片片雪花，咯咯地笑起來。地上的積雪如同潔白的棉絮一般把天空映照得白晃晃的，而各家各戶的院子裡挑起的或高或矮的大紅燈籠把另半個天空染成了絳紫色。那天晚上，我們一家人坐在熱乎乎的炕頭上，啃著渙好的凍梨，無比的開心無比的快樂，享受了一場視覺和聽覺的“盛宴”。

歲月帶走了很多屬於我們的東西，最愛我的母親已離開了我，可那天晚上的一切都還有聲有色地留存在我的記憶裡，我可以穿越時空去觸摸它們，雪花、絳紫色的天空還有媽媽的手……

瞬間就以這樣的方式在我這裡變成了永恆。

谷 子

（圖文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