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道興隆,悠永靡絕

惟道興隆,悠永靡絕

“人生的價值在於求道”。這是我剛悟到的一個哲理,怎麼悟到的呢?昨天看一個視頻,是王朔在罵罵咧咧地對記者談話,他順口舉了個例子“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這是杜甫替“初唐四傑”辯護的名句。王朔當時很不以為然,說是江河哪有萬古流的?大概是他有一陣迷上物理學,以科學的眼光去評價詩歌了。這本來就是一個比喻,我原來的理解是把王楊盧駱比成江河,說他們將會萬古流芳。後來我忽然靈感來了,就這麼四個詩人也算不上江河呀,再多幾個,也不行,只有更宏大一些,更深入一些,能夠涵蓋人類歷史上所有傑出人物的共同本質的東西,才能比成江河萬古流,那麼用中國的概念,這個江河就非“道”莫屬了。

惟道興隆,悠永靡絕

這樣一理解,杜甫的詩句就給了我更深刻的啟發。初唐四傑本身的成就可能算不上偉大,但是因為他們的文學追求符合了“道”,融入了“道”,所以他們的價值就提升起來了。拿王勃來說,他寫的《滕王閣序》的確是千古名篇,但他用的是駢文這種舊形式,也就是文體上並沒有創新,那麼究竟好在哪裡呢?精神氣質完全不一樣,完全脫離了南朝綺靡浮豔的衰頹之氣,而代之以雄健豪邁的唐朝氣象。這方面的開創是非常了不起的,因為同時代的大多數文人都還沒有走出困局的時候,包括陳子昂、王勃這幾位詩人,卻已經唱出了開啟新時代的最強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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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作為詩壇巨匠,他當然明白開創者的價值,但如果說直接就把初唐四傑比喻成了長江大河,我認為也並非他的本意。這裡的“江河萬古流”,就是指大道周行,是歷史潮流,是人間正道,也包括文學的正道,而杜甫認為初唐四傑正是尋求且融入了這個“道”,所以他們才是打不倒的。因為身可以死,名可以滅,體裁可以過時,文字可以改革,這一切都只是附著於道的形式而已。正如東漢禰衡的《吊張衡文》所說:“石堅而朽,星華而滅;惟道興隆,悠永靡絕。”只有道,才是不朽的東西,其它的物質世界和精神世界,包括人類的生命、情感、名望、權力、財富等等,從道的角度來講,都是不足以看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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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這個道理,我們才能夠理解世界上確實存在這樣一些人,他們不在乎名利,不在乎權力,不在乎女人,不在乎譭譽,甚至不在乎身受苦寒,不在乎性命,他們的內心何等強大!這類人的完美典型,可能在西方的傳教士中比較多見,中國古代的佛道兩家也很多。文人中間,中國有陶淵明,美國有梭羅,中國近代也有一位,就是弘一法師李叔同。我們不能只是驚歎奇人奇節,要追問他們為什麼能做到。首先要承認這不是裝,因為有那麼多事實擺在面前;其次要追問他們的精神世界是怎樣的,簡單說就是他們在思想觀念上為什麼會與眾不同。我有一個基本推論,就是他們並不是生來就與眾不同,而是通過學習探索,領悟了道的存在,決心以身殉道,從而實現了超越。這,就是信仰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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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沒有宗教信仰,那是不是就與“道”無緣呢?我看不是,宗教信仰只是求道的一種形式,這種形式不等於道,它本身是可有可無的。道是普濟眾生的,你不信教一樣可以求道。比如我們常說的真善美,就是我們世俗社會應該追求的道,我們崇尚道德自律,崇尚公平正義,是為了求善;我們崇尚科學,崇尚理性,是為了求真;我們崇尚藝術,崇尚創新,是為了求美。這是人類社會共同的價值觀,它不是宗教,但也是信仰,而且是形成已久、非常牢固的共同信仰,是一切人類價值觀中最基本的三個字。因此,我們的個體人生價值觀,如果與這個基本的“道”相違背的話,前景肯定是不妙的。感謝老杜的詩句給我開悟,也感謝王朔渾不吝地提點,從今往後,我的信仰就是——真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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