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城與舒婷、北島

詩歌 顧城 舒婷 謝燁 人民文學出版社 人民文學出版社 2017-09-15
顧城與舒婷、北島

顧城與舒婷

在“朦朧詩”三巨頭中,顧城與舒婷是好朋友,顧城一直把比他年長四歲的舒婷尊稱為“乾姐姐”,他們曾經合作出版過《舒婷、顧城抒情詩選》。因為此前舒婷剛剛出版了詩集《雙桅船》,不願意重複發表,因此這本詩合集只收錄了她近二十首詩歌,顧城的作品佔了百分之七十以上。在排版前,顧城主動提出將目錄中的署名去掉,並模仿了舒婷的詩風寫了幾首,使整本詩集看起來更為平衡。由此可見,顧城與舒婷友情之深厚。

除了前文所說的與謝燁牽手到郵局領稿費、不願意看到謝燁在人前穿游泳衣之外,在舒婷與顧城的交往中,有許多事情令她印象深刻。

顧城與舒婷、北島

1992年,顧城、舒婷等人應邀到美國參加詩會,吃早餐時,顧城把舒婷吃剩的半塊蛋糕拿來吃了。舒婷覺得很奇怪,就說,顧城,那邊有很多的。謝燁告訴舒婷,那天早上,顧城已經吃了七塊蛋糕了。當時美國方面給與會詩人的待遇很優厚,每三天就給兩百美金的餐費,旅館提供早餐,晚上都有宴請,所以一般只需要自己找午餐來吃。用舒婷的話說,“一頓午餐,附近吃一碗海鮮麵,有大蝦,有魚片,有肉片,一大碗麵才四塊九,加小費也不過五塊五吧。”然而顧城捨不得花錢吃午飯,便在早餐時大吃特吃,然後睡覺,下午四點起來後再吃免費的晚飯。

從這個細節,也可以看出,當時的顧城,心理已經不大正常。這讓人想起顧城曾經說過的一句話:我是個偏執的人,喜歡絕對,朋友在給我做過心理測驗後警告我:要小心發瘋……

隨後,又發生了前文提及的謝燁要給木耳買禮物顧城不同意,坐在地上不願起來的事件。有人因此認為顧城小氣、吝嗇,連那麼一點小錢都捨不得花在自己兒子身上。但舒婷並不這麼認為,舒婷說,70年代末80年代初,她所認識的詩人中,在花錢上面比較像男子漢的,一個是北島,另一個就是顧城。80年代初,舒婷到北京開會,顧城等六個寫詩的朋友到賓館看舒婷,中午,舒婷決定在賓館附近的飯館請他們吃飯。令舒婷驚訝的是,到了飯館,那一幫人就坐在遠遠的椅子上,自顧自地說笑、打鬧,任由舒婷一個人去點菜、付錢,再把買來的菜和啤酒一份一份地送到他們面前。“花的錢極便宜,可是沒有一個男子漢過來幫忙。……只有顧城,拿了一張十塊錢來跟我爭,那十塊錢非常小心地折得乾乾淨淨的,來跟我爭付錢。”當然,最後舒婷沒讓顧城付錢,但對另幾個詩人的吝嗇已刻骨銘心。

在80年代如此大方而具有紳士風度的顧城,到了90年代,怎麼小氣到連兩美元的紀念品都不願買給兒子了呢?後來,舒婷才知道,顧城突然“小氣”起來,實在有著說不出口的苦衷:“因為他確實太沒有辦法了。他那個小島要分期付款,如果他沒付款,銀行要沒收回去,拍賣,他就無家可歸。木耳寄放在酋長家裡,酋長就到法院去告他們不能負父母責任。顧城沒有錢僱律師,他就替顧城僱了一個律師,酋長居然自己請律師跟顧城打官司。顧城說,為了表示他有撫養能力,他要象徵性地每年給這毛利人酋長付一點他兒子的撫養費,不然要剝奪他的撫養權利,毛利人就想把這孩子接管。為了保住這個兒子,他必須還得付這個錢。所以他說:我在外面參加筆會,跑來跑去,所有的錢我都必須帶回家去。”(《憶顧城》)

1981年,顧城也寫過一篇關於舒婷的文章,這篇題為“愛的光波”的短文,題材似可歸入時下報紙時常發表的人物通訊一類。文章通篇講述的是舒婷的生活經歷與詩歌的隱祕關係,沒有涉及兩人之間的交往。在文章中,顧城這樣寫道:“為什麼那麼多人喜歡她的詩呢?是因為她新鮮的語言?是因為她獨特優美的聯想?是關於她性格的傳聞?是因為她獲得新詩獎?……呵!我想,更多的,還是因為她在詩中展現的那顆善良的心吧!”“有人把舒婷的思想歸納為‘博愛思想’,我覺得這是一種曲解。舒婷愛的‘人’,是人民,是和她共命運的中國人民。”顧城不愧為舒婷的好友,他是理解舒婷的。

顧城與北島

舒婷與顧城情同姐弟,“朦朧詩”另一巨頭北島與顧城同樣頗有淵源。

表面看來,雖然同為80年代中國詩歌界的代表人物,但顧城與北島的形象、氣質、作品風格等方面截然不同。無論從人生經歷還是詩歌取向,北島身上都具有一種勇於懷疑和擔當的英雄氣質,這種形象高大而倔強,令人尊敬和仰望。而顧城則像一個純真的孩子,用天真的目光打量世界。北島堅決、剛硬,毫不妥協;顧城稚氣、單純,充滿童心。

這些特點,在1986年與北大學生座談時表露無遺。“北島持重木訥,面無表情,話少,但條理清晰。顧城著淺白色中山裝,戴一頂白色絨線帽,白淨臉蛋,巧笑動人,舌生蓮花,是三人中最能說會道的。我記得有一張條子是要北島回答的,北島還在沉吟,顧城已接過話筒,‘這個問題我替北島來回答’,張口滔滔不絕。不過,顧城說話的時候並不看聽眾,而是抬頭望著空中的某處,他的聲音也彷彿從某個極遠的地方傳來,彷彿山洞中幽咽的泉水,給人的感覺彷彿不是顧城在說話,而是某個溫柔的精靈通過顧城的嘴在說話。我敢保證連顧城自己都被那聲音迷住了。”(西渡:《燕園學詩瑣憶》)

顧城與舒婷、北島

對於自己與北島的區別,顧城曾經在《等待這個聲音》中用“爬牆”作過比喻:“我經常爬一個牆,不是北島說的那個北京火車站的牆,一爬過去可以走遍全國,或者跑出國境,走遍世界;不是這樣的牆。我爬的是一個動物園的牆,一爬進去呢,自然有很多動物;但是我要去拜見的不是那些偉大的動物,不是老虎和獅子,而是我喜歡的那些小蟲子。”

事實並非如此簡單。儘管顧城的大部分作品像童話一般純淨優美,但也有少數作品具有相當強烈的懷疑精神,比如《兩個情場》:“在那邊/權力愛慕金幣/在這邊/金幣追求權力/可人民呢?/人民,卻總是他們定情的贈禮”;尖銳、凜冽,以“情場”為橋樑,將金錢、權力與民眾的關係揭露得一針見血。又如《石壁》:“兩塊高大的石壁/在傾斜中步步緊逼/是多麼灼熱的仇恨/燒彎了鐵黑的軀體/樹根的韌帶緊緊繃住/岩石的肌肉高高聳起/可怕的角力就要爆發/只要露水再落下一滴/這一滴卻在壓縮中突然凝結/時間變成了固體/於是這古老的仇恨便得以保存/引起了我今天一點驚異”。詩意緊張而乾脆,極具象徵意味,厚重的歷史感凸顯無遺。

最令人驚訝的是《不要說了,我不會屈服》一詩,它的意韻、內涵與北島的《雨夜》及《結局或開始》簡直異曲同工,甚至有些句式都極為相似。這首詩創作於1980年10月,即使不比北島的《雨夜》和《結局或開始》更早,至少也是同一時期。

顧城後來逐漸淡出這一不甚擅長的主題,迴歸到花草與自然之中,用一大批佳作進一步確立了“童話詩人”不容動搖的地位。也正因為他與北島形成的強烈反差,使得詩歌的田野更為豐富、蔥蘢。

令人遺憾的是,80年代中期顧城出國以後,其作品的“童話”雖然仍在,但已不再明媚,而是遍佈夢囈般的“超現實”,遠不如80年代初期受人矚目了。看看下面這首《虎坊橋》:

老虎在過道里走來走去

你看事不太好

窗子下的貓臉朝上

看向日葵

你一下拿出了那個釘鉤

掉了的枰盤在麥穗上

麥穗掉了麥稈站著

依蓮娜是瑞典畫家

他們一下砍掉了他的腦袋

三分之一你能和老鼠說些什麼

他們拉他過去

又拿著毛乎乎的椰子回來

在路燈下一刀

你勸他告訴他這一回

要把腿掰了

小椰子裡邊也長頭髮

〈大地上有這麼多金黃的日子〉

他們在後邊走在後邊

〈金黃的花在微風中搖曳〉

你靠前邊一下子笑了

在《關於〈城〉的兩封信》中,顧城專門提及《虎坊橋》中括號的用法,他認為,“大地上有這麼多金黃的日子”和“金黃的花在微風中搖曳”兩句中的括號之所以用單書名號“〈〉”,而不是圓括弧“”,是因為“〈〉”有字幕、書名的暗示。可是,這絲毫無助於改變這首詩的實質。這些結構凌亂,思路擁堵,上句不搭下句,整個兒不知所云的詩句,很難相信是出於有“天才詩人”之譽的顧城之手。

類似的詩歌顧城寫了不少,比如《琉璃廠》《鬼進城》《白塔寺》《建國門》《象來街》等。也許顧城這樣寫自有他的想法,但對於大部分讀者而言,這不是詩歌,頂多是徒有詩歌的形式而已。如果這樣的文字也能算是詩歌,如果詩歌真的如此容易完成,那麼,也就怪不得90年代以後世人會發出“一塊石頭砸下來,砸到十個人中有九個是詩人”的感嘆了。

不獨顧城,北島在出國之後,也走向了同樣的循環。北島在90年代以後的作品,無論是詩歌還是散文隨筆,都缺乏早期深入骨髓的批判性,精進的不過是寫作的技藝,思想的光芒逐漸減退。特別是他的散文隨筆,除了一部分頗有情趣,大部分要麼講述與世界名家的交往,要麼遊走於休閒美景之間,要麼在這裡朗誦在那裡開會,雖然文筆日益精湛,但總讓人覺得缺少了某種厚重的思想。當前的北島,與七八十年代時候給人的印象,已經偏離很遠了。

選自《一個人的詩歌史》,人民文學出版社

顧城與舒婷、北島

中國新時期詩歌地圖

揭祕揭祕海子自殺、顧城殺妻等當代詩壇諸多事件

一部中國新時期詩歌的《人·歲月·生活》

《一個人的詩歌史》通過對顧城、海子、于堅、王家新、歐陽江河、柏樺、西川、韓東、張棗、黃燦然等10位詩人生活與創作歷程的描述和對大量新詩名篇的解讀,展開了一幅自20世紀70年代至今中國新詩潮的壯觀圖景。書中涉及大量文學界著名人士和重要文壇事件,揭祕了一批當代詩壇紛紜議論的懸而未決的問題,堪稱一部中國新時期詩歌的《人·歲月·生活》。是瞭解和研究中國新時期詩歌狀況的絕佳讀本。

作者劉春,1974年10月生於廣西荔浦。著有詩集《憂傷的月亮》《幸福像花兒開放》《廣西當代作家叢書·劉春捲》,文化隨筆集《文壇邊》《讓時間說話》《或明或暗的關係》,評論專著《朦朧詩以後》《一個人的詩歌史》等。主編有《70後詩歌檔案》《我最喜歡的詩歌》《落在紙上的雪》等選本。在《花城》《星星》《名作欣賞》等開過詩歌批評與研究專欄。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作家協會第八屆、第九屆代表大會代表。現居桂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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